第六十三章
燕红斩钉截铁甩出这番气运之说,在场众人皆面色骤变。
自古以来华夏地便深信气运风水,嘴皮子利索的街头骗子装成风水先生帮人挪挪家具摆设、换门窗位置赚盆满钵满;今晚在场诸人皆亲见了妖树shā • rén、槐树成精,这可不是招摇撞骗之徒折腾出来的,燕红说自是深信不疑。
顾玉成、顾县丞伯侄两尤其脸色惨白,南明顾家乃是黔中本地族,黔州若乱,他们家可绝难幸免!
高同知、高公公两同样好不到哪去,面色比更难。
本朝文贵武贱,武职本就艰难,黔州若乱,指挥司从上到下得吃挂落,说是高同知了,哪怕是全公公这样的天子内臣下场也好不到哪去,全身而退、被打发去南京守皇陵得算是祖坟上冒青烟。
“燕小仙师,如今贼子既伏诛……可补救?”全公公擦了把冷汗,拱手问道。
燕红皱眉反问道:“全公公,你那断臂之人,可像是贼首?”
催促丁道人起坛作法的贵人至三十来岁年纪,燕红才不信这人就是幕后黑手,至是被派来“监工”的子弟门生罢了。
全公公恍然悟,暗骂自己时心急差点误了正事,忙道:“咱家自然省得,从今后邪祭淫祀绝不可有,论这妄图夺地气运乱西南天下的贼子是来路、与谁人同谋,咱家必定容他不得!”
他好歹也是天子内臣,有绕过内阁上奏、直达天听之便,这话说来极有底气。
旁的高同知也懂得为全公公描补,立即吩咐亲信家丁收敛走五名贼子尸体,尤其是那身着绸缎的贵人及两名有来历的随从,连散落的衣饰佩件、断掉的刀兵有细心兵士捡了回来,以做验明身份之用。
燕红这才满点头,不枉她费劲心思扯出气运虎皮,有镇守太监出面搜罗童女私行淫祀咬定成谋反,这事儿就必成铁案,绝翻不过来了。
她那史书也不是白的,王朝气运这种事儿可可小可轻可重,只要有人较真了,其余人管信不信、私底下是不是要骂几句歪门邪道怪力乱神,明面上也得捏着鼻子附和。
至于案件性质提升到谋反造反这高度会不会导致株连案,燕红可不在乎——平头百姓可没资格被牵扯到谋逆案里去,府城那些高门望族官宦之家哪家要被shā • rén头滚滚,与她山野草民干?
管是不是被那假道人骗,那等图己之私便枉顾人命的贼子,燕红只恨不食其肉寝其皮,正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诛除恶贼自补救二,但若要根除隐患,只是这般却不够。”燕红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诸位来时,见着那些shā • rén树了吧?”
这话听得在场众人心头齐跳,顾玉成更是心有余悸地回头了眼谷口方向。
机敏过人的顾县丞听出燕红言外之,眼皮跳,惊愕道:“小仙师既出此言,难不成……那些妖树,尚有什么说法?”
“那不是妖树。”燕红摇头道,“诸位且随我来。”
步走到密林边界处,燕红抽出三张镇鬼符,随选了位置,布了三星显形阵。
打着火把跟过来的众人,“啊呀”、“天爷耶”、“菩萨”连声,齐齐后退。
三星阵围住的古木,每棵树身上皆有狰狞小鬼依附。
尽皆头身细,瘦骨伶仃;有的面貌半腐,有的皮穿肉烂、几可见骨;或半隐于树中,或藏在树根后,怯怯地望着众人。
“需惊慌,这些小鬼只不过是些冤魂恶鬼。”燕红叹着气道,“这处山谷乃独秀山腹地,最为钟灵毓秀,槐前辈它们收容安置于此,依托于草木之身,靠水磨工夫化解这班冤魂恶鬼怨气。”
其他人只是目瞪口呆,唯独顾县丞想到了什么,倒吸口冷气,结结巴巴地道:“小仙师,这些小鬼,莫不是——”
鬼物保持着与过世时相近的形貌,三星阵中显形出来的小鬼为婴孩体态,只要眼睛没瞎猜得出这些小鬼跟脚。
“弃婴。”燕红直接地道,侧身指向山谷中影影绰绰的林木,用手指画了的圈,“从这里,到那边,有古木,有枉死婴孩依附。平时并不害人,槐前辈有令时才会听命行事。”
顾玉成眼珠子差点儿掉到地上,顾县丞亦满面惊骇,其他人更是好阵骚动。
“竟有——这么?!”从京师来的全公公傻眼地道。
“毕竟是从前两朝就欠起的冤孽。”燕红摇摇头,再度叹了口气。
槐树精修出识时,是南宋。
从南宋至元、再到本朝,山中冤魂日积月累,也难怪连槐树精这样的妖难以支应,不惜身开杀戒也要阻止丁道人作乱,更是病急乱投医,连燕红这种人族修士来低头求救。
“槐前辈要镇压黔中气运,又要兼顾这些枉死婴孩,本就左支右拙;又有贼子横插脚谋夺独秀山灵地,其中恶果可想而知。”燕红最后手指向谷中那座未曾立碑、只用来占据风水宝地的坟。
全公公气不打处来,怒骂道:“哪里来的阿物儿,也配挑好地儿占坑,回头就它刨了!”
顾县丞关心黔中气运,恳切地道:“若要根除隐患,我等应当如配合才好?请小仙师不吝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