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悦宁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你肯定在想,为什么那个人都这样了,还没有被放弃。”兰伊说,“可事实上,在这个地方,几乎没有完全不变异的人。”
她看着柴悦宁的眼睛,目光中闪烁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芒:“我们变异了,但我们还活着,也许某一天,我们会忽然丧失属于人类的自我意识,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不会被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抛弃,也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我们所有人都珍惜着身为人类的每一个日夜。”
她说这里有抑制剂,有可以用以隐蔽气息的药物,有能够对大多异兽造成重创的武器和dàn • yào。
这个小小的基地里什么都有,还能在危急时刻耗能启动隐蔽模式,用以避免巨型异兽和兽群的侵袭。
“这里特别好,你会喜欢上这里的。”兰伊说着,目光望向了手术台上的伤者。
柴悦宁不禁问:“他会挺过来吗?”
兰伊回她:“不知道,不一定,异变程度很高了,能不能留存人类意志,要看命了。”
柴悦宁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站在医务室的门外。
中途褚辞下来找她,她们便一起无声地守在外头吹了一整夜的风。
直到大雨停了,天色明了,直到那个于她们而言不过只是陌生人的伤者活了下来,柴悦宁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的异变程度最高止步于百分之六十七点几,而后又一点一点缓缓向下降去,最终稳在了百分之三十左右。
兰伊说,异变监测基于身体与意志之上。身体的异变无法逆转,但是人类意志在未完全消散之前,是可以再次唤醒的。
那个人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异变,是身体上不可逆转的异变,他的意志已经基本恢复,虽然不是绝对稳定的,但在下一次异变发生前,他都还是一个人类。
只不过被这个基地判定为“人类”的人类,在外面看来,也许都是应该拉出去枪/毙的。
毕竟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忽然发狂,也就这里的人们半点都不在乎。
在这个地方,不稳定的身体发生二次变异,或是受伤后产生新的变异,对他们而言早已屡见不鲜。
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因为身体部分变异,而拥有了非人的体能。所以不管谁失控,他们都能一拥而上地将其控制,五花大绑地抬上手术台。
听起来有些滑稽,柴悦宁却不由得酸涩了眼眶。
柴悦宁从未想过,雾区深处,竟然生活着这样一群人类。
灾难降临之后,他们无处可逃,他们与世隔绝,他们生存在比外面危险千倍百倍的雾区深处。
他们在绝望之地建起了一个属于人类的家园,直面黑藤带来的全新生态,比远方的逃避者先一步找到了与之抗衡的方式。
他们的眼里,没有什么感染检测,没有呈现感染迹象后就必须死去的规矩。
他们所有人都珍惜着身为人类的每一个日夜。
他们敬畏每一条被称之为“人”的生命。
尽管他们一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尽管他们的群落只有寥寥数百人,可他们真正自由地活着,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拥有着人类本该拥有的尊严,以及活下去的权利。
晨光透过浓雾,照亮了这座属于人类的基地,那位手术成功的伤者,在柴悦宁的目送中被抬到了不远处的病房。
安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诶,你们一整夜在这里啊!”
柴悦宁回过神来,转身望向安犁。
安犁:“我叔叔让我带你们去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