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轻、很缓,沉淀着岁月,裹挟着曾经的亏欠。
褚辞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由得让泪光盈满了双眼,久久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她好像开始有一点难过了,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
明明眼前这位慈祥的老者并没有对她说任何难听的话,可她就是忍不住感到一阵酸涩,在眼底,在心间。
柴悦宁望着褚辞,似能读懂她目光中的酸涩。
五十多年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人对她抱有一丝歉意,她好像才是那个真正亏欠了全世界的人。
这一生习惯了旁人对她凉薄,反倒有些承受不起任何关怀。
褚辞缓步走上前去,站在时文林的面前。
窗外的天光暗淡,昨夜一场骤雨,湿透了窗台上泛黄的瓷砖,风里没有夏天的温度。
她轻声问道:“先生也在研究物种的融合,就不需要我这个样本吗?”
“这个世界正在倾塌。”时文林说,“我们苟延残喘在人类文明的尽头,我一直在想,这么多年来,我努力求真,或许早已不是为了拯救什么,只是想要死得明白一些……做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两眼一闭,尘归尘,土归土。”
“或许,等到人类文明毁灭了,我这一生的罪孽,也就随风而去了。”他微微颤抖着长叹了一声,“当然,如果你愿意,我确实希望能够在不伤害你的前提下,从你身上进行一些采样……虽然,带走你的人做不到的事,我应该也做不到,但是做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遗憾要少。”
褚辞不自觉抿着薄唇,数秒沉默后,蹲下身子,双手扶着面前的轮椅扶手,认真道:“我愿意的,先生。”
时文林疲惫的眼底晕开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轻声说着谢谢,满是皱褶的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褚辞的手背。
柴悦宁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
她向前两步,认真道:“先生,雾区以外的人类基地,至今没有找到抵御感染变异的办法,但您找到了,这个世界或许没有您想象中那么绝望,只要还能前行,就有机会抓住希望。”
“你说得对,但你对这个世界并不了解。”时文林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别说是你,我求真一生,依旧无法看透这个世界。”
“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到大学过很多知识,可当旧世界毁灭,新世界来临之时,这些知识都成为了绑缚我们思想的枷锁。”时文林抬眼望着柴悦宁,“曾经所学的一切告诉我,感染是一个渐进的过程,病毒扩散需要时间,人在这个过程中,是一点一点慢慢被病毒彻底侵蚀的。”
“可如今,感染不再是一个需要时间的侵蚀过程,它只会在一段时间内进行一个是与否的判定。判定为否,感染迹象缓缓消退,判定为是,人体的DNA链会在瞬间发生不可逆的变化,不需要时间扩散,真的就是一瞬间,整个身体都在发生改变,根本无法通过局部切除手术进行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