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的黑藤,都开始向着一个方向绽开花朵。
红色的,紫色的,微弱的光芒,渲染着清晨的雾色。
褚辞松开手中那朵,再次向前走去。
有一个声音,从不算遥远的记忆中穿越而来。
——我听基地里的老人说,以前地面很繁华的,一入夜,城市就会亮起好多灯,路上也是车来车往的。那时候雾区还不存在,不用挑地方,到了晚上,抬头就能看见天上的星星月亮。夜再深一点的时候,城市安静下来了,就能听见书里写的“深夜里的虫鸣鸟叫”……
初遇之时,柴悦宁在她耳边说过的那个世界,她现在有一点点感到好奇了,却到底没能看见。
这种感觉对人类而言又是什么?
她想找个人问问,可这四周,已经不会有能听见她声音的人类了。
她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行。
所有的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她却感到一股浓烈的疼,像带刺的藤条,死死纠缠着血肉心脏。
柴悦宁说,疼的话可以说出来,可事实上真能压垮一个人的疼痛,往往都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出口的。
她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脚步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沉重。
她忍不住蹲下身来,环住双膝,把脸埋入臂弯,任凭身子不由己地轻轻颤抖。
A0027号样本的一生,漫长而又短暂,于这无边广袤的天地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她的悲伤会随她的孤寂一同,永远藏在不会出现人烟的荒凉之地。
她如今什么都不是,既没能融入人类,也再难以从前的身份回到最初。
每一个生物都有自己的归宿,有的是出生地,有的是目的地。
人类的归处是家,是亲人,是朋友。
独她一个,没有归处。
褚辞想,她会死的。
死在脱离人群的某个日夜,死在想念一个人的某个日夜。
就像,鱼离了水,鸟不会飞。
那一瞬,她的世界好像坍塌了,比人类的末日降临得还要更早一些。
所有的风吹草动,都似在耳畔将她嘲笑。
“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一个声音将褚辞惊醒,像做梦一样,那么的不真切。
褚辞有些迟疑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回过身去。
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她望见浓雾之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没有想过,她会跟来。
柴悦宁向她走来,她们在雾气之中对上彼此的目光。
柴悦宁蹲在她的身前,凝望着她的双眼,问她:“痛苦的话,为什么要这么选?”
话语之中,似是压抑着一种她不太能理解的情绪。
褚辞:“你,为什么……”
一路悄声跟到了这里?
柴悦宁:“我尊重你每一个选择,你呢?”
褚辞:“……”
柴悦宁:“陪你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是我的选择,你认为你替我做下的决定是最好的,所以我一定要接受吗?”
褚辞:“……”
柴悦宁:“如果我睡过去了,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对吗?”
褚辞:“……”
柴悦宁的语气不再似以往那么包容,她的眼圈泛着红,泪光漾在眼底,抓住褚辞双肩的掌心冒着冷汗,似努力压抑情绪,却仍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好像真的生气了,这是褚辞有限的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欲言又止的眼神。
褚辞张了张嘴,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却发现自己这一颗心已是混沌一片,不知甜多一些,还是苦多一些。
她不自觉抓住了柴悦宁的胳膊,睁大双眼似努力想要读懂那样复杂的眼神,仿佛无法读懂人类的心绪,她就永远只是海上无法靠岸的一叶孤舟。
可忽然之间,柴悦宁将她搂入怀中,一只手扶上了她耳后的发根,她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所有抑制在心底的情感都于那一刻彻底放纵。
柴悦宁亲吻了她。
吻过眼角,吻过泪痕,吻上她的唇瓣。
时间仿佛不再流逝,在那一阵寂静之中,人类的命运也仿佛终结在了世界的尽头。
有那么一瞬间,荒凉的城市废墟之中只剩下她们两人,这个世间所有的烦忧仿佛都能随着世界的毁灭而彻底烟消云散。
褚辞终于知道柴悦宁到底想要告诉她什么。
她顺从着那一个深深的吻,第一次真切的明白,自己为什么总会因为别离而感到痛苦。
世界的毁灭本该与她无关。
可世界毁灭前,她爱上了一个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
咱就是说,无聊到底真的很会写甜文,她自己都被甜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