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辞认真说道:“他会好好的。”
柴悦宁点了点头,将话继续了下去。
“杜夏平日里话不多,忍冬的性子也偏文静,至于我嘛,不干事的时候就想躺得平平的,在卢启来队里之前,老向是队里最爱仗着年长和我们唠叨事情的人。后来卢启来了,那小鬼聒噪得很,从来到队里那天起就总和老向吵嘴,这一老一少的,一个不爱幼,一个不尊老,谁也不让着谁,倒是让队里热闹了不少。”
“他姐姐的事,我们大家都有听闻,想要劝劝吧,但偶尔提到一次,他就总是黑着张脸,什么都听不进。二十多岁的人了,一直是个孩子心性,无法理解旁人的苦衷,也不懂有些人活着就会有无法逃避的责任,注定要做身不由己的事情。好在他最终还是明白了,大多人的安稳日子,都是少部分人牺牲自己的安生才换来的,只是成长的代价,往往伴随着失去。”
“很多时候命运就是这样,有些人在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真正走了才知道后悔。”
柴悦宁:“这就像……就像我第一次离开浮空城的那天,我在车里,透过窗子,看着你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万幸的是,我寻回了你。”
褚辞低声应道:“我想过你会回来,但没想到那么快。”
柴悦宁抿了抿唇:“我怕慢一点,就永远错过你了。”
她说着,笑了笑,再一次转移了话题。
“再后来,七区有了位尤老板,我和她气场不和,话都谈不到一块儿,但和钱有关的事又不能一直避开,每次都是忍冬去和她谈生意。”柴悦宁说,“带你去七区那次,是我第一次和她单独谈话,我以为她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但还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念想多提了一点过分的要求,没想到她真的满足了我。”
“在那之后,大家的关系好像都不一样……在熟悉她之前,我想都没想过七区无人敢惹的尤老板,会是一个那样鲜活的人。”
柴悦宁说着,忍不住感慨道:“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杜夏和忍冬是怎么相识的吧?”
褚辞点了点头:“没说过。”
“她们原本是两个不同佣兵队的人,在一次合作任务中遭遇了小型兽群的袭击,一番苦战后,二十几个人里,只有她们活了下来。”
“我和老向遇上她们的时候,忍冬两条腿血淋淋的,只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但血根本止不住,同样浑身是血的杜夏背着她。在雾里,天没亮,一步一个血色的脚印,她走了一夜,她的力气也不大,每一步都走得特别慢,但就是没有把背上的累赘放下。”
“后来我问她,这样背着一个人,自己也会逃得很慢,她就不怕死吗?”
“你猜杜夏怎么回我的?”
褚辞摇了摇头,柴悦宁深吸了一口气,道:“她说,她没想那么多,逃得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丢下最后的同类,丢下了良心,却还是会死在那片夜雾之中,那她死时,或许就连个人都不是了。”
褚辞:“像罗昆那样吗?”
“或许吧,但我觉得,那种情况下自私一点没有错,想要活下去是种本能,自身难保都还想保护别人,是一种傻子行径。”柴悦宁说,“但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上天就是眷顾笨小孩,傻人就是傻运,她们都活下来了,两个因为一场灾难几乎失去所有的人,成为了彼此最好的朋友,最深的依靠。”
柴悦宁说着,忍不住笑道:“其实,我们和她们很像,遇见你的那一夜,我也做了次傻子……但如果那一天我聪明一点,跟着罗昆一起攀上将要抛下我们的驾驶舱,我就死在那片雾里了。”
她的目光凝望着褚辞,褚辞歪了歪头,眼里浮现一抹笑意。
“没有如果,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再让你重选多少次,你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无论这个世界怎么待她,无论她将人性的自私与丑恶看得多么清楚,她都対人类留有最大限度的包容和理解,始终坚信这个世间像自己一样未失善念的人还有很多。
正因如此,柴悦宁才不曾在任何一次危难之中放弃过她。
正因如此,她们才会一同走到今天,一同行在望不见远方茫茫大雾里。
柴悦宁像初见褚辞时那样,不停说着一些过往的回忆,却不是害怕气氛尴尬,也不是害怕这一切是场醒不来的噩梦。
她只是想在这段路程中,把自己从前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多说一些,让褚辞多了解她一些,也多了解这个世界一些。
毕竟,这也许会是她们一同走过的最后一段长路。
可惜她这一生不长,遇见的事,想说的话,根本不可能就这样让她在有限的时间里说尽了。
这片仿佛没有边际的浓雾里,深藏着改变了整个世界的花朵。
柴悦宁遥遥看见了它,却不知如何形容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