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站在廊桥上,身上穿的是比纸薄的白色衣衫,苍白病弱的面颊上未曾显露出什么不愉。
但他那看起来风一吹就要昏厥过去的模样,属实让将夜心底狠狠揪了一下。
做的……那么激烈吗?
师尊身上还有伤啊!
他狠狠瞪了一眼步凌尘:“畜生!”
“呃……”被骂得莫名其妙。
“你先回去吧。”师尊对步凌尘说。
步凌尘实在被将夜的语出惊人搞怕了,颇有些怜悯云谏,恨不得马上脱身,却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嘴欠的本性。
揶揄道:“不放心的话,记得扒了他衣服检查检查,他这个人呢嘴硬,受伤了也不肯告诉我,疼了也咬牙硬扛,一夜过去,怕是伤得不轻。”
说完就溜,根本不给将夜反应的时间。
这句话来形容云谏那晚的样子,其实也没毛病。
至于怎么想,那就是将夜自己的事情了。
将夜还真就冲过去,顾不得以下犯上,匆忙扯开师尊半阖的衣襟,锁骨上猩红未愈的痕迹直兀撞入眼底。
师尊眉头一皱,拨开将夜不规矩的手,神色恹恹。
“做什么你?”
少年眼眶通红,湿漉漉的,颤抖着,哽咽着垂下睫毛,不忍直视。
“他对你……”
抬起杏眼,满是担忧,却说着极不着调的话。
“你疼吗?”
云谏:“……”
“你这脑子……”
云谏抬手,本要捶打下这个不太灵光的脑袋,但看少年委屈的样子,不由浅叹,伸手抚了抚那一撮被风吹乱的软发。
轻声道:“别胡思乱想,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软发蓦地支棱起来,凶巴巴的,“师尊,你不要同他在一起,你们不合适的!他一个死了道侣的,说不定克妻,而且……而且他可能是渣男,万一以后伤害你怎么办?”
在床上都那么凶,一点儿也不温柔,师尊你身体又弱,这么折腾下去,你能受得住几次啊?
顾及师尊颜面,将夜压着这句话没说出来。
无语惯了的云谏,这一回也不知怎么想的,像是得了趣,勾着将夜的下颌,凝着他那双湿漉漉幼犬一般的杏眼。
嗓音微哑:“那你说说,什么样的……比较适合我?”
将夜想都不想:“自然是待师尊好,温柔体贴,照顾师尊,最重要的是要尊重师尊,不能纵欲过度,要照顾师尊的身体和情绪。”
想想又补了一句:“最好是……将师尊当祖宗供着,听师尊话。”
万年缄冰的桃眸里,居然被勾出浅笑,饶有兴致地继续问:“你觉得,我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有啊!我……”
「就是」两个字没说出来,将夜终于回神。
“啊?”
他刚刚说的那一堆标准,不就是他自己此刻对待师尊的想法吗?
他这个样子……
真的很像驱赶情敌后,自荐枕席的模样!
将夜慌了,眼神无处安放,一张小脸红红黄黄轮转个遍,喉咙僵地说不出话,后知后觉地一步步退开。
一脚踩空才意识到自己是站在廊桥上,身后就是莲花池。
原以为自己要跌进水中,陷入泥淖,却被揽住腰拉着撞进怀中。
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还没从落水的恐惧中缓过来,又因眼前的亲昵而崩溃。
他又不傻,这里只有他和师尊两个人,他一脸埋进师尊胸膛,额头磕在师尊锁骨上,冷冽的岭梅香萦绕鼻尖,就听见师尊忍痛闷哼。
他慌忙站稳,想起师尊满身的暧昧痕迹。
还……还疼着呢吧?
他好痛苦,好纠结。
身为徒弟虽说与师尊亲近,但很多事还是有界线的。
他又是师尊的「前男友」,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一层关系,就不能重陷弥彰,做出让师尊和自己都后悔的事。
师尊是那种伤……
他没有资格,没有立场,也不该去多问。
眼底难掩失落。
尴尬的气氛一下子弥漫铺陈,好似呼吸的空气都凝固了,喘不上气。
而眼前人可不这么想。
撇开最初展露画卷的尴尬,云谏几乎都适应了将夜这一脑子废料。
甚至觉得……很有趣。
他勾唇浅笑,欣赏着小徒弟变幻多彩的面色,觉得差不多了,再逗弄下去,人该撑不住了。
才启唇:“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给了台阶,岂有不下之理?
将夜整个人抖擞着站直,献宝似得双手捧上汤盅:“这是给师尊炖的药膳!”
“你做的?”
云谏瞧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被褐黑色汤盅衬得雪白的指尖,目光像是欣赏什么玉雕摆件似得,多看了几眼。
“嗯嗯嗯!师尊身体不舒服的话,其实需要慢慢调理的,我刚学会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要是可以,我以后每天都给师尊炖一盅!”
云谏对药膳没什么兴趣,他常年饮露食冰,早就不需要进食凡俗之物。
但……
看着小徒弟满怀期待地揭开盖子,递到他面前,他望着罐里浑浊的汤,眉头一皱,又被浓烈的药味熏得鼻尖发痒。
小徒弟见他迟迟不动手,悟了!
“师尊手臂受伤了,肯定不方便,我喂你。”
少年握着汤匙,舀起一勺就递到云谏唇边,云谏眉头直皱,本想撇开,但因勺柄很短,少年手一递过来,指腹就擦过云谏浅色的唇。
他还是启唇,浅含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泛滥,少年笑起来绽出的梨涡却像是藏了蜜酿。
似乎……也没有很难喝。
将夜开开心心又舀了一勺递过去。
这一次云谏也不知是意外,还是下意识,他含着汤匙,舌尖却扫过少年的指腹……
他一个清心寡欲了千年的人,都被这种倏然来至的触感震愕到难以回神。
偏偏眼前这个平时满脑子废料的少年还什么都没察觉,依旧带着憨笑,继续往他嘴边送。
一个没发现,一个也不避讳。
就这么师慈徒孝,一勺又一勺让汤盅见了底。
之前的阴霾好似散了不少,将夜也没再提步凌尘的事,他知道这个师尊「交情甚笃」的「朋友」还会频繁进出神隐峰,靠提醒是没有用的。
怕师尊一次又一次被骗了身子,将夜决定留守神隐峰,要时刻守护师尊的贞操。
小徒弟的心思,云谏是明白的,只是觉得好笑,又懒得去矫正罢了。
便默许了这样的「保护」。
师尊不离开神隐峰的日子,一切都很顺遂,再也没有意外发生。
将夜每日都去纪鸢的药房给师尊熬制药膳,亲眼盯着师尊喝。
但师尊有时候也会耍一下小孩子性子,不要喝苦药。
将夜无奈,托人去山下买了很多口味的蜜饯给师尊压压苦,可惜师尊嫌太甜不肯吃,将夜又怕搁久了会坏。
于是……蜜饯尽数都进了将夜的肚子里。
关于药膳,师尊似乎更喜欢他亲自哄着喂……
除了守护师尊,将夜也没忘记遗失的剑灵,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最后只得将真相告知洛言,洛言听后又是震惊又是愧疚。
两人冰释前嫌,一起找了好多日,也没找到。
实在兜不住了,将夜很怕桀骜不驯的剑灵会溜到人间搞事情,只能蔫耷着脑袋说与师尊听。
师尊沉默了会儿,却淡泊道:“知道了。”
继续没事人一样倚窗持卷,慢慢看书。
将夜有些为难:“可是那把剑看起来很不安分,找不到会不会是去人间作威作福了?”小说里都这么写的。
“它不是已经离开你的身体了吗?”
师尊放下书卷,桃眸瞧他:“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这世上的乱事多如牛毛,防不胜防,你操得完这心吗?”
将夜讷讷的,还是满脸担忧。
师尊又说:“你们在云缈的崖下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那剑定然是去了其他地方,难不成你希望我下山去找?”
“不不不!”将夜惊恐得瞪大眼。
“师尊千万不能出云缈,别说云缈,最好神隐峰都不要出去!”
他一边唾弃自己将师尊当成金丝雀拴在神隐峰这座黄金笼里,一边又觉得自己就该好好摁住师尊,让他安然无恙,恬淡悠闲地好好生活。
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
将夜也觉得,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他现在就是那个矮个子,能护住师尊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不可能喊师尊去冒险。
但将夜根本不知云谏的打算。
自云谏知晓那不安分的剑灵去了人间后,胸腔里压抑着的病态想法隐隐冒出。
他根本不担忧,甚至隐隐期待什么……
这天下太安静了,表面太安静了,华丽的袍子下都是被附骨之疽啃噬出的疮痍,却偏偏要用一片安和遮掩,实际早就烂到骨子里了。
这天下,乱一点才好呢。
……
此后一年,修仙界出了一件大事!
刚刚和洛言对完招,浑身汗津津的将夜正准备回神隐峰,就被多日不见的闻人玥拽住。
粉衣少年满面慌张:“你别回神隐峰了!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修仙界出了一个大魔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将夜点头,这事他知道。
云缈集结了一队英年才俊,要赶赴人间灭魔。
但将夜这么用功,修为也只提到金丹期,他不会被选上,也不打算凑热闹,毕竟他更担忧师尊的安全。
将夜反问闻人玥:“你要去吗?”
“不是啊!”
闻人玥紧张兮兮道:“最新传回的消息,那魔头露面了!”
“他……他长得和仙尊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