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桐局促地捻着将夜袖口,抬起怯生生的眼:“我虽是苍梧城的城主,可表哥你不知道我根本没实权的,一直都是奉衣先生在打理城中事务,而且……”
他说着眼眶就红了,挤出几滴可怜兮兮的泪,颤声道:“而且苍梧城的人和以前也没区别,他们不喜欢我,说这场疫病又是我这个灾殃带来的。”
一提到「灾殃」这个说法,将夜不由皱眉。
初见君桐时,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非常有哲学头脑地深思人生哲理,甚至为了做实验还想着自刀,将夜不太能理解他的脑回路,觉得这孩子多少有点大病,但也极怜悯这小破孩子,倒霉又不是他的错。
而且,将夜觉得自己怜悯君桐被冠以灾殃的帽子,可能也是本能上共情了被神界之人当作「灾殃」的云谏。
总之,他觉得君桐命运不好,需要被关心的。
于是,他轻声哄着君桐,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
这一幕被云谏神识捕捉到,微不可察地蹙眉,可惜的是,将夜一双眼都放在他表弟身上,丝毫不觉,也就腓腓看到了,心底一咯噔,看着热情招呼小表弟的将夜,腓腓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事了。
心虚的他拽着小青藤扑腾到池塘边摸鱼去了。
嗯,远离是非……
将夜问道:“你该不是被气到离家出走吧?苍梧城不是生出了疫病吗?已经发生的事你难过也没用啊,咱们该想办法解决难题。”
“我起先是觉得该这样,不管疫病是不是我厄运体质招来的,当务之急肯定是要驱散疫病。”君桐点点头说:“我想着,疫病发生在苍梧城,就不能任由那些带着病的人去其他地方,万一传染给其他人就不好了。”
将夜欣慰地拍了拍君桐的脑袋。
他没想到他这个小表弟不但哲思前卫,关于防疫也挺有想法的。
君桐皱眉说:“但城民是自由的,他们不乐意被困在城中,甚至觉得外头的医师更靠谱,一个个都想出去,出不去就要硬闯,我想了一个办法,就说不是不允许城民出城,但必须携带绿马。”
虽然很荒唐,但将夜觉得莫名耳熟。
继续问道:“这世界上哪有绿色的马呢?”
君桐摊手道:“对啊,染色的不算,给马穿上绿衣服也不算,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绿色的马,这完全是我捏造的。”
将夜叹了口气,揉了揉小表弟的脑袋,完全没意识到静坐一旁,一声不吭的云谏脸色有多难看。
“虽然理由荒唐,但你是为了整个城池,整个天下人好,要是疫病扩散开,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是对的。”
君桐双目都澄亮起来,直勾勾看着将夜,抱着对方胳膊激动道:“表哥觉得我没有错?!”
“嗯嗯。”将夜点头:“那苍梧城现在情况如何了?你又怎么跑出来了?”
“奉衣先生处理地很好,死的人不多,死的都是该死的。”君桐声音忽然阴鸷起来,但或许又是将夜的错觉,少年转眼又灿烂地笑笑道:“表哥不用操心,基本控制住了,只是……”
“只是什么?”
“前些日子,城中闯入一个被称为「龙仙侠」的人,他是为了杀我而来的!城民居然都支持他!”
“呃……”将夜深觉,他这小表弟不止体质厄运,带给他人灾祸,甚至连自己都不能幸免。
将夜皱眉道:“所以……你是逃出来的?奉衣先生知道吗?”
“就是奉衣先生让我赶紧跑路的!”
“呃……”事态逐渐离谱,这位龙仙侠到底是如何得民心,才能毫不费劲地赶跑一城之主啊?
君桐犹豫了会儿,还是道:“这位龙仙侠,你认识的。”
将夜一惊,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认识了一个这般了不得的人物?
“这半年来,整个大泽境内都信服龙仙侠,他们管他叫「龙傲天」,我也是亲眼见他进入苍梧城时,才发现这位龙傲天龙仙侠,居然就是云缈山那个无人在意,最不起眼的外门弟子——洛言!”
“呃……”将夜这辈子没这么惊讶过,也没这么无语过。
他早先一直认为这个世界是一本花市师尊文学,每天都在担心自己强占师尊后,又渣了师尊,导致师尊黑化灭世,自己也会惨无人道地死去。
在见到洛言时,他也想过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这个世界其实不是花市文学,而是点家龙傲天剧本呢?
但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很久。
洛言几乎一直被打压,按照点家文学的习惯,他再不逆袭,读者都要跑路了,这「废柴」篇幅也太长了,不合理啊。
等到现在,将夜又开始不由怀疑,洛言不是升级流文学男主,而是爆发式小学生炸裂文学……
但是……
将夜现在很清楚自己虽从现代穿越而来,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一部分魂魄流落异世界,他本就属于现在这个世界。
那所谓的剧本就……
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谋划?
将夜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前,不打算将困惑说出来,毕竟他的想法听起来确实荒谬。
苍梧城距离此处很远,君桐一路颠沛,在被腓腓捡到之前过得很是凄苦,人瘦了一圈,脸上的奶膘不见了不说,就连穿着的衣裳都从光鲜亮丽,镶嵌宝石珠玉的锦袍变成了粗布麻衣。
将夜不可能不管他死活,不论同情与否,他也是帮过将夜的。
此处在修仙界与魔域交汇处,魔瘴驱不散的。
云谏和腓腓他们本就非人,自然影响不大,将夜虽然用的还是人类身躯,但被云谏日日浇灌,也不见得被瘴气影响。
但君桐不一样,他是人。
将夜找云谏要了一支凤翎,替君桐驱散瘴气。
云谏却挑了挑眉道:“他用得上吗?”
但还是给了将夜,转头就进了屋子。
将夜有些困惑地挠了挠脑袋,鼻尖皱了皱,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我没种酸浆草啊,怎么酸酸的?”
屋内的云谏:“……”
入夜后,腓腓和小青藤都化作原形,小青藤缠上葡萄架,编织出半封闭的吊床,将蜷缩起来的小猫儿包裹其中,连夜赶路累了好久的他们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君桐局促不安地撑着下颌,坐在木桩桌边,下巴一点一点的,瞌睡地要命。
而距离不远的木屋内,隔着一扇木门,犹能听到里头的动静。
这一夜,让盘踞在树梢的火凤觉得很不自然,它没听到夜夜熟悉的动静,反倒是破天荒地头一次争吵。
将夜真是快被气炸了,头一次觉得活了好几千年的人怎么可以这么幼稚?!身为师尊的人怎能如此不稳重?!
说好的清冷师尊呢?说好的高岭之花呢?
就这?
门哐当一声被撞开,惊地君桐瞌睡全无,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过去,就连睡得特别死的腓腓都伸爪揉了揉惺忪的眼。
屋内暖黄的烛光从门缝中间挤开,照耀在抱着枕头,衣衫凌乱,回头气愤瞪眼的少年身上。
门口站着的是云谏,他一动弹,斑驳的光影就穿透薄纱衣裳,晃地将夜身上的光明明灭灭。
将夜咬牙:“今天你自己睡吧你!”
说着就抱着枕头,头也不回地往不远处的小树丛走去。
作者有话说:
腓腓默默嚼着小青藤剥好皮的葡萄:呸!酸!真酸!!
青藤伸出藤蔓:要不你啃我吧,我不酸!
师尊看了一眼老婆在怀的青藤:……
某禾:啧啧,今夜,是没有老婆在怀的师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