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秋一直睡到了黄昏。
一连几天,她都是睡觉。
连饭都不吃了。
一吃就吐。
像是在潜意识的绝食而死。
只能挂营养液。
几天下来,她瘦得特别可怕。
躺在床上,蒙着被子,那医院被子的颜色是白的,蒙在她头上,像是蒙着一具尸体。
她像是要睡死了。
尚黎急得夜夜失眠,满嘴火疮。
郁嘉言也急得上火。
他除了上火,也等不下去了。
他已经知道面前的人格不是曲染了。
他觉得是面前的人格抢去了曲染的身体。
他一直等待着曲染醒来。
但当听到父母商量着把他送出国,他彻底等不下去了。
他在一个下雨的夜晚冲进了病房。
不等守夜的尚黎反应,就抓起了钟秋的衣领:“你还要霸占这具身体多久?啊?曲染呢?我的染染呢?你把我的染染还给我!”
钟秋在他手下,像是一只濒危的小鸟,喃喃着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她……不会回来了。”
已经七天了。
她睡了七天了。
曲染都没有回来的迹象。
她像小王子一样,真的去流浪了。
她不要她了。
眼泪簌簌落下来。
尚黎拽着郁嘉言,克制着打他的冲动,喝道:“你疯了!快放开她!郁嘉言!”
郁嘉言不放,死死抓住钟秋的肩膀,摇晃着吼道:“你也配这具身体?你瞧你这副可怜样?你赶紧死掉!把曲染还给我!快——”
“砰!”
一拳砸在郁嘉言的脸上。
尽管尚黎克制着力道,但还是把他打倒在地。
郁嘉言倒下来,嘴角没愈合的伤又流出了血。
咸腥感也在唇齿间蔓延开。
他痛得面目狰狞,情绪愈加狂躁:“我说错了吗?你个傻/逼!”
他吐出一口血水,指着床上的人,哈哈大笑:“她是个怪物!是个魔鬼!她在糟蹋曲染的身体!我的曲染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她不是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会毁掉曲染的!她该死!”
“闭嘴!”
尚黎捏着拳头,暴吼道:“我不想对你动手!郁嘉言,你赶紧滚!”
郁嘉言不滚。
他爬到床前,拽着钟秋的手,哭了:“你死吧。求求你了。快死了吧。你把曲染还给我。你这样半死不活的,我的曲染怎么办?你这样会害死她的。”
尚黎听不下去,拖着他两条腿,将他拖出了病房。
他们都没注意到月光下的钟秋,眼里忽然有了光亮,嘴里喃喃着:“对,不能毁掉曲染……不能毁掉的……这是曲染的身体,不能毁掉的……我不能再次害死她的……”
她曾给曲染以新生。
如今,曲染给她以新生。
钟秋陷在了这个逻辑自洽里,阴差阳错,跟自己有了另一种和解。
但没有人知道这些。
郁嘉言被赶出了医院。
雨很大。
也很猛。
他开车回去,眼里一直不停掉眼泪。
前面远光灯照过来。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意识到危险,想刹车,却踩错了油门,车速骤然加快——
“砰!”
一声剧烈的碰撞。
红色的跑车翻滚开来,没一会,冒出了浓浓的黑烟。
经过的车辆看到这一幕,赶紧停下车,打了急救电话:“喂,对,长辉路,这里出车祸了,有点严重,你们赶紧来——”
雨还在下。
地上形成了水涡。
翻滚的车子下流出了红色的血水,像是一条蜿蜒的小蛇……
*
与此同时
郁雅知还在用平板跟宁璇视频。
她说了钟秋的状态,很是忧虑:“不是很乐观。心理问题很严重。她这几天连饭都不吃了,不是不想吃,是吃什么,吐什么,都是挂的营养液。唉~不知道能撑多久。尚黎也是。感觉尚黎可能比她先垮掉。这作的什么孽啊……”
宁璇听得提心吊胆:“怎么会这样?唉,尚老师真的是……”
她正说着,听到郁雅知那边手机响了,就顿了下,换了话题:“你手机响了。这么晚了,谁给你打电话?”
郁雅知看了眼来电,陌生号,就说:“不知道。可能是打错了吧?”
正要挂断电话,宁璇说:“接了吧,也许是有什么事呢?我以前看电影,讲了一个陌生来电的故事,是一个自杀者死前随意拨打、求助的电话,如果那个人接通了,可能那个自杀者就不会死了。反正给点举手之劳的温暖嘛……”
郁雅知在宁璇说接了吧时,就接通了。
她本来还听着宁璇陌生来电的故事,但听着听着,脸色大变:“你说什么?车祸?”
宁璇还在说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故事,就见郁雅知大惊失色、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郁雅知紧绷着脸,下了床,一边急急忙忙换衣服,一边说:“出事了。郁嘉言出车祸了。”
“啊?怎么会?严重吗?”
“不知道。我这就得过去。回头跟你说。”
郁雅知说完,挂断电话,拿了车钥匙,就冲下了楼。
到达医院时,郁家父母都到了,正面色焦急地等在手术室外。
孙美卿看到她来,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都是你!你害了他!如果不是那个女人,他不会出事!郁雅知,你亲手害了你弟弟!”
郁雅知抓住她的手,拦住她那一巴掌,正想说些什么,手术室的门开了。
主治医生走出来:“患者是稀有血型Rh阴性血,现在失血过多,医院备用血量不足,你们有没有认识的人是Rh阴性血?赶快叫来献血。”
一片寂静。
郁雅知皱起眉:什么稀有血型?
郁正诚也懵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医生,你刚说什么?什么稀有血型?”
他是0型血,孙美卿是A型血,郁嘉言怎么可能是稀有血型?
唯有孙美卿没有意外。
她脸色平静,收回手,对上郁父的眼睛,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渐渐地,一股恐惧笼罩了她的心。
郁正诚走过去,面容冷峻威严,眼神犀利而冰冷,语气里压抑着暴怒:“美卿,告诉我,你都瞒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