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那女孩却对她招了招手:“那你附耳过来,我单独与你说。”
宁絮警惕道:“为什么?”
一旁围观了好一会的陆松之凉凉地说:“你还有什么失礼的话,最好是单独与叶姑娘说,没看小师叔快要拿门规处置你了么?”
宁絮先回头剜了他一眼,但觉得仿佛也有几分道理,云师叔或许已受了蒙蔽,她若能一人喝退这妖女不是更好?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叶鸢,后者则笑眯眯地,悄悄在她耳边说:“你不知道吧,小道长答应了我会带我回东明山,有他引见,届时我说不定就能拜在剑君门下,那小道长就成了我的师兄,至于姑娘你么……”
她轻笑了一声,视线在宁絮身上转了一圈,带着点怜悯的意味。
宁絮瞬间解读出了这妖女意味深长的眼神:反观你这可怜虫,青梅竹马又如何?终究也不过是个外人。
她这样一想,既觉得如坠冰渊,又觉得火冒三丈:“妖女——”
眼见情况要加倍混乱起来,云不期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情,但这会他阻拦的人却并不是宁絮。
他抬眼去看乐在其中的少女:“叶鸢,别闹了。”
叶鸢真诚地说道:“可你师侄真是太好玩儿了。”
陆松之啧啧道:“我自己知道肯定从叶姑娘手里讨不着好,可不敢随便惹她生气,也就宁絮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
“闭嘴,松之。”云不期说,“嘉玉,把他们俩带回客栈,罚抄三遍门规。”
裴嘉玉如释重负:“宁絮不谙世事,谢师叔轻罚。”
叶鸢看着这些人离开,悄悄问云不期:“小道长,现在无霄门规有多少条,多少字?”
“五百条,万余字。”
“是么?”叶鸢庆幸道,“还好我不必抄。”
云不期转过脸来看她:“若按照门规,你也有过错。”
叶鸢惊道:“为什么?”
在对方无声的注视中,她只得承认道:“……好吧,我确实故意欺负了那小姑娘,但这也是因为她先叫我妖女呀。”
云不期说:“以是其中也有我教导不严之责。”
他的话只到这里,叶鸢却读出了他未说出口的意思。
叶鸢问他:“按无霄门规,你当罚几遍?”
“六遍。”
她继续问道:“那我呢?”
那少年剑修想了一会才说道:“念你初犯,且不罚你。”
叶鸢一听就笑了:“小道长,有没有人说过你……”
别人也许不懂,叶鸢却最清楚,无霄门规一视同仁,无论是挑事儿的、犯事儿的、见而不阻的还是教导不严的,一律同罚,一人受的罚没有比别人重的道理,也没有因为是初犯就不受罚的道理。
为何别人是三遍,他却是六遍?自然是因为他想多代一个人受罚。
“说我什么?”
“说你不会骗人。”
“……没有,只有你这样说我。”他说,“我的确不如你会骗人。”
云不期既然不愿点明,叶鸢便也不把话说尽。她含笑看他,忽然转而说道:“我是一定要找葛仲兰算账的。”
云不期冷静而杀气四溢地说道:“毁人清誉,纵九死不足偿。”
“清誉不清誉的倒是不要紧。紧要的是,他一定用这番编排挣了一大笔,得让他吐出些灵石才行……哎呀,这似乎也不够周全。”叶鸢一顿,又说道,“经历过许多,我最不在乎世人如何看我,但你或许不同,小道长。”
那双亮凌凌的双目望过来,云不期听她说道:“那话本里一定编造了些莫须有的偏爱,叫别人误会了你胸怀中一片清辉。所以,若他们再问,我会向他们解——”
“叶鸢。”
他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云不期似乎正要对她说什么,但巨浪就在此时陡然掀起,叶鸢没能将那句话听得分明。
她抬头望去,高耸的浪墙从四面八方涌起,如花瓣朝岛心聚拢,顷刻间,海水已经完全遮蔽住悬日。这片碧波浮荡在空中,潮声涌动,鱼群乘着波澜,一簇簇自天穹间飞掠而过,在覆盖着白沙绿树的海岛上投下粼粼游影。
明明脚下还是陆地,这奇异的光影却让人仿佛置身海底之城中。
云不期下意识伸手握剑,在看见青巽门人翩然而来的身影时,他又缓缓将手松开:“看来是仙门大比要开幕了。”
叶鸢仍然注视着天上那面浮海,她看见一条红腹小鱼不小心把脑袋探出了海水,干燥的空气把它吓得弹尾一跳,一溜烟地钻回了鱼群中,便忍不住为此发笑起来。
“只有在洛书岛才能看见这样的景象。”她说,“小道长,你见过洛书岛主么?”
洛书岛之于青巽派,就像东明山之于无霄门,洛书岛主自然指的就是青巽门主凝澜仙子,因而云不期回答道:“凝澜仙子已有百年不出洛书岛,至今尚未曾得见一面。”
“我也已有很久……”叶鸢说到一半便停住,笑道,“她来了。”
话音刚落,那面天上汪洋开始动荡起来,随着水流越来越急促,一片黑影投向了海面,它越靠越近,黑影愈发庞然,终于在海流涌动快到极致的一刹那,巨大的羽翥海蛇从海中露出头颅。
那条羽翥海蛇身披青鳞,剔透如玉,蛇瞳竖立,呈红翡之色,两侧的鳍翅犹如展开的羽翼,其中已隐隐有角骨凸起的征兆。这青色巨兽犹如海神般威严而绮丽,它游至当空,白浪分开,蛇身展露,乘在蛇背上的女子也露出了真容。
那女子身着皎纱,黑发如墨,腰间佩一柄青色细剑。
在她出现的一刻,人们立即便知谁才是真正令汪洋俯首之人。
这不仅是因为羽翥海蛇温顺地伏在她足下,也不仅是因为那摄人心魄美貌,还因为她手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