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期站在桅杆上,望着云间越来越逼近的魔物。
那魔物形似长蛇,生有四翼。人间的蛇形灵兽往往被认为与应龙同源,盖因其头顶生有角骨,正如凝澜仙子豢养的灵兽羽翥海蛇,灵气越强,角骨便越明显。
而这匹魔物几乎和云舟一样庞然,却只有一颗硕大而扁平的头颅,巨口几乎占据了其头颅的绝大部分,每次咆哮,那张血盆大口中就喷吐出一阵猩风。
“是鸣蛇。”云不期对舵楼上竭力控制着航向的陆松之传音道,“恐怕才出东明不远,这魔物就盯上了云舟,只是此前一直远缀在身后。”
“我从未听闻有这么大的鸣蛇!”陆松之焦头烂额道,“它现在动手,是想等云舟飞到高空无处躲避时将我们一网打尽么?你能应付它吗,小师叔?!”
云不期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灰色正在渐渐裹住云层,他体内属于龙的血脉使他对自然的变化拥有了远比常人敏锐的感知,因此云不期知道,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了。
他的剑出了鞘。
“速战速决。”
#####
叶鸢说:“此乃鸣蛇。”
人群中渐渐出现了异动,其中不乏不敢直面魔物,却想将兴师问罪的嘴脸朝向无霄门的欺软怕硬之徒。
正当这些怀有恶意的手伸向东明山女修时,她却锵地将剑拔出了鞘,凛然的剑气将周围的修士吓退,叶鸢本人则毫不在意地快速扫了一遍在场的面孔,简明扼要地说道:“还请各位道友不要吝惜本事,务必将此云舟护住一时半刻。在我归来前,任何人不得私自出船,出船者一概不救。”
话音刚落,她便匆匆上了甲板。
被留在原地的各宗各派修士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在角落的阴影里,一名修士已沉默地站了好一会。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出现在那里的,他似乎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相熟,其实那面孔也不算完全陌生,许多人认得那是一起上船的某人,但也仅此而已。
因此那修士虽然始终一言不发地垂着头,微微佝偻着,将下巴与肩颈都藏在暗处,也并没有人去多嘴过问他,修士们似乎格外容易对此人熟视无睹。
叶鸢走后,那修士动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脖子,眼中倏尔亮起了截然不同的神采。
那角落里的修士走出了阴影,拖长了声音说道:“还愣着干什么?白白修道百年,竟连这点场面都不能应付……”
说到一半,他忽而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是我错意了,她那句‘不要吝惜本事’,原来是专门对我说的。”
有修士问他:“道友此话何意?莫非有什么破局之法?”
乔装起来的葛仲兰从百宝囊中取出灵墨与狼毫,在船壁上画起符纹。
这枚符纹极其精妙复杂,葛仲兰下笔却挥洒自如,有如龙蛇舞动,符纹首尾相衔之时,符法也已落成。
云舟上泛起金光,隐隐浮现森罗拱卫之相,葛仲兰收笔笑道:“不过一介船匠耳,破局者另有其人。”
他的目光向船外望去,雪亮的剑光恰在此时照亮了乌云。
####
叶鸢甫一冲上甲板,最先去看的就是舵楼,见到陆松之仍在勉力支撑的身影,她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向他传音问道:“小云道长呢?”
陆松之正全神贯注于驭船,一时竟然忘了要以传音回答,只是对叶鸢大喊道:“小师叔正与——”
一道响雷劈散了他的后半句话。
在雷声贯响于叶鸢耳畔之前,一条惨白的蜿蜒先将天地撕扯开来,但叶鸢之所以抬起头,并不是要看这道闪电,而是她听见了长剑清鸣,因此下意识地用视线去追逐剑影。
云不期跳到鸣蛇的脊背上,一剑削去了它的两翼,怒不可遏的鸣蛇狂啸翻滚起来,将背上的修士甩落,又扭过蛇首去追,势要将其吞入腹中。
少年剑修任由自己从高空坠落,云雾阻碍了他的视野,于是他索性闭上了眼睛,用耳朵去捕捉风的动作。
他听见风带来了魔物的嘶吼,也带来了混沌的恶意,在那阵猩风靠得足够近时,云不期睁开了双眼,挥下手中的长剑,将鸣蛇的头颅一力断下。
魔物吐着信子的头颅向下坠去,徒留蛇身还在云中挣扎,云不期拂去泼在剑上的血,正要回身落往舟中,竟有人忽然点了点他的右肩。
云不期握紧了剑,猛地向右旋过身,那人却仿佛在捉弄他一样,是从左侧滑到他身边来的。
她侧坐在剑上,自在得仿佛所乘的是一只琼鹤,云不期惊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她还在看鸣蛇激烈翻腾的长躯,好一会才转过脸来,对上少年剑修的目光。
叶鸢问他:“你可杀过鸣蛇?”
“……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