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惜字如金道。
他能预感到,是祁云回来了。副机传来的虹膜认证也确认了使用终端的人的身份。
一定是祁云回来了。
中午十二点整,信号停止了移动,几分钟后,秦戈也停了车。
A–01区的天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晴朗的,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即使已经是十一月了,日光却还是像浓稠的蜂蜜一般,顺着枝叶同云层的缝隙间缓缓流淌着,剔除了那层热气,便只剩下了甜蜜与满足。
林右望着面前熟悉的宅邸,眼皮突兀跳了跳。
这不是……
他家吗?!
如果真是祁云,那他怎么回来第一个找的是自己,不是上将也不是那群闹得要死要活的小少爷,反而似乎是他?
认真想想,其实还有一点受宠若惊。
林右的目光往身旁一瞥,秦戈冷着一张脸,站在如此晴朗的阳光下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突然就没那么惊喜了。
“上将,你确定是这儿?我没在这附近看到祁云。”
秦戈的目光落到光板上。
代表副机的光点同他重合在了一起,分毫不差,这说明祁云一定就在附近,只是没有被他发现而已。
他挪开目光,视线在四周巡视着。
蓦地,他的目光定住了。
林右家附近有一家专买冰淇淋的店,店铺外面的玻璃是完全透明的,日光反射在上面,以至于教人都有些看不清玻璃内是什么景象。
滴。
自动门打开了,从里头迈出来一只脚。
秦戈视野内出现了一头瀑布般的、标志性的银色长发,被其主人随便扎了一下,仍有一小缕发丝从耳后垂落。
他手上还拿着两个冰淇淋。
一个草莓味的。
一个香草味的。
他现在正在吃那个香草味的,低着头,模样瞧着格外专心致志,似乎不管发生什么都分不走他的注意力。
秦戈攥紧的手骤然放开了。
身旁是林右的自言自语:“还真是他。”
不远处专心吃冰淇淋的小王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过来,下一瞬,他弯了弯眉眼,面上爆发出璀璨的笑,一时间比这蜂蜜一般的日光还要引人注目。
秦戈听见有树叶被吹落的声响。
风掠过他的耳侧,日光跳跃着、嬉戏着从天上坠入凡间,混了一点槐花的香味,又乘着秋风被吹往不知何处。
他还听见了祁云的声音。
“——上将!副将哥哥!”
是祁云,真的是他。
……他回来了。
小王子激动得连冰淇淋都顾不上吃了,小跑着到了秦戈面前,仰头看向他,“上将,好巧呀,你怎么也在这里?”
秦戈:“……”
祁云歪歪头,“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秦戈大脑一片混乱,目光顺着他的话在他脸上扫视了一圈儿,在他鼻尖上发现了一点雪白的奶油。
他伸手,指腹轻轻的、轻轻的抹掉了那块奶油。
像羽毛轻拂过。
祁云眨眨眼。
秦戈哑声道:“……沾上了一点奶油。”腔调近乎是干巴巴的,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般。
沉默半晌,他张口,瞳孔内隐隐浮现出抑制不住的竖瞳。
祁云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秦戈再一次意识到这件事,却没多大的反应。他好像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正在尖叫狂喜,被“他回来了”四个字占据整颗心脏。另一部分却只是干巴巴地、楞楞地、茫然地张开嘴:“啊……他回来了。”
他分不清哪个是他了,也不想分清。
他只是近乎贪婪地、望着面前像小神仙下凡来体验人间烟火的祁云。
他突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打好的腹稿、想好的话悉数成了黄莲往他喉咙里挤,翻涌上来的悉数是苦涩,在这苦涩当中,却又包裹了浓厚到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怎样的甜味儿。
他的小主人眨了眨星星一样的眼。
于是真的有星星在上头闪烁,顺着那一头银发滑落,被他小心仔细地接在了手中。
周围不是嘈杂的街道,他眼里所能看见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背景不知不觉间虚化成了水雾一般的痕迹,又散成了丝丝缕缕烟雾。
他看见色若春晓。
又看见许多娇嫩的、仿佛不堪一击的花,由枯萎到盛放,渐渐被一点点填满。经过暴晒的荷花沉入水滴,吸饱汁水,焕发生机。枯黄的枝叶上升,渐渐变成了青翠欲滴的绿色,在风中摇曳。冬雪纷纷扬扬洒下,将他轻轻埋了进去,如同在埋一块不知名的墓,坟前却开出了一朵最坚强的花。
他的小主人转着淡蓝色的瞳孔,向另一人问道:“副将哥哥,我……我想看看吉祥,我、我……”
小主人卡顿了很久,面上的欣喜褪去,幻化成了难过、愧疚和自责。小主人的态度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同他一样。
“我是来……来见他的,我想让他、让他……回来。”
小主人在难过。
因为什么?
因为他么?还是它?
秦戈从一团乱麻中抓住了点微末的星子,开口道:
“……他病了。”
——我病了。
“他一直在找你。”
——我一直在找你。
“他一直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接他走。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你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跟我说,你答应过他,永远、永远也不会抛下他的。他还说……你食言了,”
——别骗我,带我走。
“他病有点严重。”
——我病得很严重。
“他还说,你绝对不会骗他。”
——你……绝对不会骗我。哪怕是死了,你也会带着我走。
“他告诉我,如果有一天再见到你,一定要把这句话告诉你。”
“他很想你。”
……
——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