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一愣。
旋即他委委屈屈道:“吉祥,我……我的尾巴褪色了呜呜哇哇哇呜!”
白猫蹲在礁石上,闻言也是一愣,旋即将目光投向了海面之下、他微微晃动着的鱼尾上。
白猫彻底愣住了。
小王子却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嗷”的一声嚎了出来,“吉祥呜呜呜!尾巴、尾巴褪色了,我要变成丑八怪鱼鱼了,我不是漂亮的锦鲤小鱼鱼了呜哇——!”
白猫被他嚎得回神,眼睛盯着他的鱼尾瞧了好久,方才抬头平时祁云。
他什么也没说,奶茶色的耳朵微垂下,处在微凉的月色与汪洋中轻声“喵”了下。
这声音比雪还要轻软。
比小王子喜欢的棉花糖还要软乎乎的、还要轻盈蓬松。
祁云委屈巴巴道:“吉祥,尾巴……尾巴褪色了。”
白猫的眸色似是很温柔的,带了点浅浅的、促狭一般的意味。
“尾巴怎么了?”
祁云蓦地一愣,
他的吉祥开口说话了?
这声音不是从翻译器中传来的,而是从白猫口中传来的。祁云听得真真切切。
这声音同猫叫很不像,但声线却又是一样的,连语气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猫叫听起来格外绵软。
而人声听起来却带了几分低沉的磁性,是一个成年男性的声音,说不上温柔,甚至于是有些冷硬的。说话的人已经习惯了冷漠发声,长年累月下来,导致声线也变得有些冷淡。
小王子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一个名字从他唇边一闪而过,被梦里的他吞了下去。
祁云眼巴巴地看着白猫,两只细白的手撑着礁石,手肘略一用力,便将自己撑了起来。
“尾巴是浅红色的,但是现在褪色了,快要看不出来红色了!”
小王子快要委屈坏了。
他在海里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这还是第一次,难不成是因为他上岸了一趟?
但是这也不应该啊。
他在岸上呆了这么久,如果尾巴是因为上岸而变色的,那为什么他都在岸上呆了这么久,尾巴才变色?
祁云看着面前的猫猫。
“吉祥,尾巴为什么会变色啊?”
他很着急,甚至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白猫重复着他的话:“为什么会变色呢?”
小王子吧嗒吧嗒掉小珍珠,一颗又一颗圆润的小珍珠自他眼角滑落,砸得这一块礁石上到处都是。
“我不想、不想褪色,褪色了就不好看了,我喜欢浅红色的尾巴,我不想变成其他颜色的鱼,浅红色最好看。”小王子巴巴地望着吉祥,“我不想褪色,吉祥,我可以把颜色画上去吗?万一、万一我的尾巴变色了,到时候哥哥姐姐认不出我怎么办?”
这个问题堪称笑话,白猫于是轻轻笑了下。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着,嗓音近乎于是轻柔的,里头却藏着绵绵密密的针尖一般,诡谲至极。
“找不到,不就最好了吗?”
他轻轻地抛出了这么个问题,祁云恍惚好像真的从他的嗓音中听到了笑意。
浓厚的、粘稠的笑意。
他眨了眨眼睛,望着自己的猫猫,突然觉得吉祥好像不是特别高兴,但是他又觉得很奇怪,吉祥的声音明明是笑着的,为什么会给他一种不高兴的错觉?
吉祥轻轻歪头,头顶一对带了点奶茶色的耳朵尖向前耸立了下,旋即又软绵绵地趴了下来。
“这样不好么?”
他轻轻笑着,小王子仿佛真的看见了一张笑着的陌生的脸。
“这样的话,你就可以留下来了呀。”
——留下来。
永永远远地留下来。
这辈子都待在他身上,哪儿也不去。
最好是,只能被他看见、被他听见、被他感觉到。
小王子不说话了,睁着一双吧嗒吧嗒掉小珍珠的眼睛看他。
“吉祥,你是不是在生气?”
白猫动作微滞。
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又或是说了什么一般,声音转瞬便从之前的饱含笑意的状态、变回了原先有些冷淡的嗓音,其中却带了点只对他所有的温柔。
“没有。”
“我没在生气。”
小王子了然。
一般他的猫猫这么说,那就是生气了。
如果没生气,他问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就不是这样。
得到的回答应该是:“我不会生你的气。”
小王子伸手把猫猫举了起来,他的身子后仰,腰肢折在了一起,缓慢而匀速地往后躺倒。
他的长发垂直着自他肩头滑落,在海面上漂浮起来,占据了白猫目之所及的海面,深蓝的海水浸着他的发丝,教他银白的发显得有些微的蓝色调。
白猫看见他倒在了海面。
后脑勺没入海水,接着是光洁的额头、浅蓝的双眼、淡粉的唇瓣,最后是挺翘的鼻尖。
直至整个人完全没入海水中。
最后只剩了一双还高举着白猫的手臂露在外面。
而那双手臂也在缓缓往下沉。
白猫在彻底沉进海中前,率先追着他跳了进去。
海水在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他的眼耳口鼻,还有他的全身。
水流冲刷着他的眼皮,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雪白的、细小的浪自他眼前飞快掠过,带着长串细密的气泡。
白猫再睁眼时,眼前只剩了一副场景。
深蓝的海水看似密不透风,身在其中却会知晓,其实还是能看见的。
过长的发在海水中胡乱漂浮着,顺着水流的痕迹四处游移,有几缕较为细的跑到了中央。
银发簇拥的中心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庞。
眼角两滴鲜红的朱砂痣,小小的,却格外惹人疼爱。那双眼被这鲜红的朱砂映衬着,渐渐变得同朱砂痣的颜色一般无俩。
那双浅蓝的瞳孔在毫不规律的海水映衬下,显现出血一般的深红。
这深红中间却有一抹亮色。
原本诡异的不详色彩在这亮色的对比下,失了原本的诡谲,复又变得干净纯粹起来。
白猫盯着这双眼睛。
祁云唇瓣微张,有气泡自他口腔内跑了出来。
他像是在玩闹一般,这串气泡冲着白猫的位置而来。那气泡在碰到白猫身体时,便如同阳光下的泡泡一般,被轻轻地戳散了。
氧气涌回胸膛内,白猫的视线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他始终看着他。
小王子的视角蓦地调换,他分明处在海底,却能望见海面上高高悬挂起来的圆月,银白的光辉洒在这片海上,海水席卷着月光进入深海。
这是一个满月夜。
小王子看着那轮圆月,身体的不适感渐渐升腾起来,这不适感教他不由自主松开手。
于是白猫不断往上浮,他也不断往下沉,两者间的距离越分越开。
白猫气球一般飘出了海水,浮在海面上。
祁云却像是落水的人一般,一点点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海。
在这颗星球上,最深的海是没有光的。
日光、月光、星光、人造光……悉数没有。
有的只是纯粹的漆黑。
祁云陡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用力睁大眼去感受四周,指尖猝不及防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想也不想便伸手攥了上去。
黑暗中,他的身躯往上浮了些许。
小王子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是害怕了这四处都是的漆黑。他胸膛的起伏愈来愈剧烈,呼吸的频率也越来越快,喉中发出了“嗬嗬”的声。
秦戈睡到一半,陡然察觉身旁传来异样。
他还没反应过来,尾巴便被猛地攥紧。
疼痛感突如其来,秦戈在战场多年的警惕教他在瞬间睁开眼,从被子下钻了出来,脊背由后往前地低伏着,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等看清房内是什么情况后,他一顿,眼中升起惊愕来。
祁云出事了。
秦戈不知该怎么形容他目前的状态,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能够清楚看见黑暗中发生的一切。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祁云现在是……飘起来了?
他身上还盖着被子,连带着被子也被他牵扯起来,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身下垫了什么东西。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祁云看着好像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如同一条干渴缺水的鱼般,胸膛狠狠起伏,平白让人生出几分骇意。
秦戈掩去惊诧,爪子用力一蹬跳到祁云身边。
丝滑的锦被被他这么一踹,施施然滑落下来,也让秦戈看清了,祁云身下没有东西,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就这么平白无故地飞在了半空中,离床约有二十厘米远的位置。
秦戈眼里涌出浓浓的愕然。
祁云究竟是什么人?
他捡到的那颗蕴含着数不清能量的小珍珠、还有那份只有他看过的、林右客房的监控录像、突如其来的消失、又突如其来的出现……
他身上太多迷题,秦戈没有选择去一一拆开,而是将之放在了一边。
他刻意忽略了这些东西。
而现在,重重表明祁云不是普通人的证据,便这么□□裸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秦戈咬了下舌尖,迫使自己不要走神。
不论如何,眼下是尽快解决祁云的异样。
不能再让他升空下去了,看他这样子,迟早会碰上天花板的。
光是碰上天花板还好。
如果他将天花板撞烂了,还在继续往上升……
秦戈绝不能让别人发现祁云的异样。
哪怕祁云是个妖怪,也是他的妖怪,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他思忖了下,跳到祁云身上。
小王子瞧着难受极了。
跳上来后,秦戈这才发现他好像在说着什么,唇瓣一张一合地嗫嚅着,不断有喃喃细语从他嘴里吐出来,只可惜声音太小,实在听不清。
秦戈四爪用力将他往下踩,却只是徒劳无功,他又接连试了很多种方法,没有一种管用。
秦戈没办法了。
他张嘴,软绵绵地叫了声。
“小云?”他道:“快醒醒,你不能再往上了,会被别人发现的,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