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
祁云面上是清晰的茫然,“这是什么意思啊?”
林右微楞,“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祁云点点头。
海底没有的词汇,他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人鱼国的鱼鱼从不生病,疾病一词天生和人鱼沾不上边,小王子从小到大没有生过一次病,自然也不知道体检是什么意思。
生病这个词,还是他带到海底的肥兔兔告诉他的。
小王子对陆地上的认知全是这几只肥兔兔告诉他的。不知为何,家里人在这方面对他格外的三缄其口。
他记忆里,哥哥经常借着职务的便利,带他去无人的岸边玩儿,但却也仅仅只是这样。
更多的,他们也没有说。
他们不说,小王子便想不到问,唯一知道的那点事还是肥兔兔告诉他的。他第一次知道陆地这个词,是肥兔兔们刚被他带回海底的时候,小白、小黑、小花跟他要胡萝卜的时候,他不知道什么是胡萝卜,小兔给他解释,他这才知道的。
林右道:“体检就是定期的全身检查,看看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受伤了。”
祁云恍然大悟,歪了歪头,“这个是必须要做的吗?”
林右义正辞严地点点头,“对,必须要做的,防患于未然,再加上他是……流浪猫,身上很可能带着未知名的病菌,需要好好检查一下。”
他的眼睛往下,瞥着祁云怀里的白猫,露出了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带他去医院做体检,你幼儿园这边走不开,体检这种事需要越快越好。”
祁云下意识抱紧张了怀里的白猫,隐隐抗拒着他的话。
林右的下一句话让他彻底失了抵抗的心思。
“不给他体检的话,他身体内部有什么病便也不能及时查出来,等到发病的时候再带他去,到时候就来不及了。小祁云应该是想和这只猫猫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对吧?——你总不能不让他看病,要是真有什么病没查出来,病发后他可能会死。”
最后两句话让祁云抗拒不起来了。
林右朝着他伸手,“我带他去医院?”
祁云的指腹无意识抚着怀里白猫的毛发,神色间带上些许着急,“那……拜托副将哥哥帮我把他带去医院做检查,麻烦你了!”
欺骗了无辜小朋友的林右没有半点心虚,接过白猫,还想和祁云闲聊几句,被他催着去做体检了。
林右一边被他推着往外走,一边回头道:“做一个全面检查可能要花好几天的时间,快则三两天,慢则一个周。”
若说前面的话还有些可信度,后面的这番话便是完全的胡扯了。
小王子一顿,抿着唇把他往院子外推,“我知道了……四天是周末,如果到时候吉祥还没有回来的话,我会请假去看他的。”语气里的失落快要溢出来了。
他看一眼白猫,不放心地叮嘱道:“吉祥要乖乖的,不能够到处乱跑、给副将哥哥添麻烦,后天我去看你,我没有把你丢下,你要记住这一点。”
他捏了捏白猫的爪子。
白猫对着他乖巧地点点头,在林右怀里朝他伸出爪爪。
小王子习惯性地把脸凑了过去,白猫的两只爪爪按在了他的脸颊两侧,他探出上半身,用自己毛茸茸的额头蹭了蹭祁云的额头。
“喵。”嗯。
抱住他的林右目瞪口呆,万分小心地托着他往门口去。
祁云站在院子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林右顶着他的视线走了一段,怀里的白猫突然探头出去,对着祁云挥了挥爪子,示意他快点回去。
上级发话,林右自然只有停下来等待的份儿。
小王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怀里的白猫,心里已然开始后悔了,他转而想想林右刚才说的话,咬着牙狠下心。
现在只是短暂地分离几天罢了,总比以后的永不相见好。
祁云关上院子门,失落无比地转头,眼前突然一花,许多片绿叶在他面前落了下来,他怀里蓦地一重,。
祁云低头一看。
天上掉下个小猫咪。
豹猫踩着他的掌心站起来,爬到了他的上衣口袋里,看看他,又看看关上的院门口,兴高采烈道:“你终于把那只臭猫送人了?”
祁云看着他爪爪指的地方,以为他是在问白猫去哪儿了,悲从中来,难过道:“吉祥被带去体检了,这段时间都不会回来。”
虽然不是被送人了,但这个消息还是让豹猫高兴坏了。
讨人厌的臭猫被送走了!
这几天的时间他要争取让祁云朝着自己这边倒戈相向,等那只臭猫咪回来的时候,他的位置已经被乔伊斯大爷顶替了!
完美!
豹猫摩拳擦掌,打算趁着白猫不在的这段时间顶替掉他的位置。
首先要做的是,霸占祁云的口袋!
再霸占祁云的床、祁云的膝盖、祁云的手、祁云的怀抱……
豹猫高高兴兴地爬到了上衣口袋里,屁/股一沉,不动如山地坐在了里头,开始哼哼唧唧地唱歌。
今天是个好日子!
好日子啦好日子!讨厌的臭猫猫消失啦!
他在口袋里摇头晃脑,祁云看了一阵,低落的心情略微好转起来,伸手戳戳他的小脑袋。
“乔乔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呀?”
“喵喵喵!”臭猫走了!当然高兴!
祁云拎着他去往宿舍,把另外几只猫猫叫起来,准备告诉他们这个令小王子无比伤心的事情。
他以为几只猫猫会伤心。
据他所知,短短几天时间,他的猫猫和崽崽们已经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现在是好朋友!
更别提,昨天猞猁还和祁云共处一件外套里,关系肯定大大提升了!
谁曾想,听完这个消息,几只还没睡醒的猫猫俱是一愣。
小狮子面上露出了点掩藏不住的喜色。猞猁微楞,眸中有明灭的光闪过,垂眸勾着唇角笑了。
白虎歪歪头,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他向来心大,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祁老师又不可能因为吉祥的消失和存在与否,就不给他亲亲、不撸他了。
狞猫听后完全没反应,倒头就睡。
他想要见的人不是祁云,自然很难对祁云升起同其他几只猫猫一样的感情。
雪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高兴,伸爪爪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祁老师别难过,等几天吉祥自然便会回来了。”
祁云点点头,带几只崽崽去刷牙、洗脸、吃早餐,旋即开始上课。
他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管干什么都会想吉祥。
整天黏在他身边的豹猫只要发现他走神就一爪爪拍过去,踹得他回神才满意。
上午是画画课,他把彩笔拿给雪豹后便跑到了雪豹手上,对准他的手趴好。
雪豹画完,他咬住画纸一角,将画画拖给祁云看。
小王子低头。
画纸上有一双手,还有一只惟妙惟肖的小猫咪,手把小猫咪捧在了手心,左手指腹揉揉他软乎乎的小耳朵,右手指腹揉揉他的毛肚皮。小猫咪看样子被揉得很舒服,只有体长一半的小尾巴探了出来,缠住右边那只手的尾指。
祁云微楞,再看画纸旁边,小猫咪已经摆出了和画上一样的姿势,正用爪爪拍自己的小肚皮,头顶的耳朵一抖一抖的,一副大爷样看着他,仿佛是在问:你怎么还不来揉我?
小王子心软得一塌糊涂,伸手做出了和画上一样的动作。
豹猫被他撸得舒服极了,不断打小呼噜。
“喵喵喵——”
小王子抿了下唇角,被小猫咪逗笑了,短暂忘记了秦戈不在自己身边的难过。
中午午休的时候,这种难过又跑了出来。
昨天睡午觉的时候,他还和吉祥躺在一起睡,只要伸手便能够够到毛绒绒。
一点也不像今天。
小王子难过得抱紧了自己,自言自语地低声喃喃道:“好想抱着毛绒绒,和毛绒绒一起睡呀……”
下午的种植课,祁云勉强打起精神。
种在大花盆里的种子又长大了些许,在几片嫩嫩的芽芽中间,有一朵嫩嫩的花苞,拇指大小。
这朵花苞在大猫班引起了很大的fēng • bō,这盆小盆栽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变成了大猫班的班草,结花苞这种事也算的上是头等大事。
其中最为惊喜的便是小王子。
他想伸手摸摸花苞,手伸到一半,被记仇的豹猫一爪爪拍在了手背上。
他有些委屈,又有些茫然地抬头看过去,豹猫理直气壮地看着他,“看什么?不是你自己说的,不能随便碰花苞吗?它、很、脆、弱。”
他刻意咬重了后面几个字的读音,想让祁云知道,他虽然是小猫咪,但可不是好惹的。
祁云恍惚一瞬,对着他点点头。
“乔乔说得对,我不应该伸手碰它的。”他想了想,对着花花保证道:“在你开花之前我不会随便碰你的。”
跃跃欲试等着他来的花苞大惊失色,整朵花苞悉数焉巴了下去。
豹猫哼哼唧唧地看了眼祁云,丢开其他的猫猫,跑去看自己的多肉。他之前埋下去的那片多肉叶子已经长大了,花盆里,一大一小两朵多肉挨在一起,色泽多变,嫩绿、紫红、深绿……
豹猫用爪爪拍拍小多肉肥嘟嘟的叶子,勒令道:“你给我快点开花,听见没有,不快点开花的话,我就把你煮了吃!你看别的花花都开花了,你怎么能不开花?还有没有点上进心了!”
雪豹听得哭笑不得。
幸好多肉只是一盆普通植物,如果是高阶植物,豹猫这么一通威胁下来,多肉得当场焉给他看。
到时候豹猫便有得闹了。
他拍拍小猫咪的头,“乔伊斯,别闹,它只是一盆普通植物,生长得不会像高阶植物那么快。”
豹猫一脸嫌弃,指着多肉骂道:“小废物,也就只有我要你,你不快点长,我就把你煮了。”
他这边威胁着多肉,另一头,祁云看完了盆栽,又挨个去看崽崽们的盆栽。
目前为止,小狮子的向日葵长得最快,这和植物的生命力顽强是有关系的。
最后一盆是猞猁的三叶草。
祁云摸摸其中一片三叶草的叶子,弯曲指节亲昵地蹭了蹭草叶子,叶子被他蹭得往旁边摇晃,露出了被藏在叶子下的另一朵三叶草。
祁云的目光突然顿住了。
一、二、三……
四?
四片叶子!这是一朵四叶草!
他的眼睛骤然一亮,忙焦急地朝着一旁的猞猁喊:“猞猁、猞猁!快来!”
他声音里的焦急和喜悦几乎溢了出来,猞猁走过来,脑袋搭在他的手臂上,探头去看自己的盆栽,声音是略带疑惑的,“嗯?怎么了?”
其他猫猫也被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
小王子在万众瞩目下,小心翼翼地伸手,拨开了一小丛三叶草,露出了最底下、泥土中刚刚生出来的一朵四叶草。
他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崽崽!四叶草!你看!”
猞猁目光凝滞在了叶片上。
豹猫不讨喜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哟,四片叶子的杂草,怎么这一盆三片叶子的杂草里面还能长出四片叶子的来?”
他光说不够,还要伸手去碰。
他的爪爪还没伸进三叶草的领地里,便被猞猁“啪”地一下打开了,“脏手拿开。”
猞猁蹙着眉,“别碰我的东西,去碰你自己的东西。”
豹猫平白被打了一下,神态非常不高兴,握紧小拳拳正准备踹翻他的花盆,猝不及防听见了他后面的话,思考了一下,当着所有猫猫的面,理直气壮地伸出爪爪,靠在了祁云的手背上。
猞猁:“……”
豹猫一脸嚣张和挑衅:“看什么看,这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碰就怎么碰,你管我!”
猞猁:“……”
听不懂的小王子享受着送上门来的小猫咪,把他握在手心里盘了一阵,看向猞猁,“崽崽,第四片叶子象征着幸运,在三叶草里,只有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会出现,所以它的名字又叫做幸运草,你要不要对着它许个愿呀?”
猞猁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了四叶草上。
幸运草?许愿?
这些全是哄小孩儿的东西,猞猁身为一个二十来岁的成年人,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些?
小王子催道:“崽崽,快许愿,现在你缺少的那点幸运已经补回来了,不管许什么愿望都能够实现。”
猞猁心里有微微的动容。
他缺少的那点幸运已经补回来了吗?
那,他的愿望是……
猞猁看向祁云,突然道:“我许好愿了,你要听听看吗?”
祁云欣然点头,“好呀好呀,什么愿望?”
猞猁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下,“我的愿望是,今天晚上我不想一个人睡。”
小王子下意识问道:“为什么呀?”
他微微垂下头,从祁云的角度来看,正好能够看见他无比失落的神情,还有微微发颤的眼睫,以及紧紧握住的爪爪。
他似是觉得不好意思,嘴巴张张合合,最终鼓足勇气,一鼓作气道:“我害怕一个人睡,我怕黑,我想和祁老师一起睡……”
后面那句话的声音非常小。
豹猫毫不客气地嘲笑起来,“哈哈哈这只臭毛球居然说他怕黑,居然怕黑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虎心大,他比白虎还要心大,只顾着嘲讽猞猁,全然没有发现祁云脸上的心疼。
如果他能抬头看看,便会发现,连最心大的白虎也是一脸复杂,更别提另外几只猫猫。
好歹是在一起住了一年多的猫猫,哪儿像豹猫这样什么也不记得。除了他,其他几只猫猫悉数知道,怕黑的不是猞猁,而是狞猫。
狞猫夜视能力并不好,到了晚上便是纯粹的睁眼瞎。
刚来幼儿园的那段时间,狞猫和猞猁发生了冲突,猞猁叼着他就丢进了小黑屋,自己也跟了进去,在黑暗中撞鬼吓唬狞猫。
两只猫猫在小黑屋里待了一个下午。
再出来时,狞猫吓得魂都没了,猞猁虽然赢了,但身上的阴沉气质不减。
看他那模样,明明一点也不害怕。
当时,豹猫还搬了个小板凳蹲在门口,边听狞猫时不时传来的凄厉叫声,边翘着个二郎腿啃自己的饭后小甜点。
……这才没多久,他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还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嘲笑猞猁。
只能说他心太大。
祁云在思考,白猫现在不在,床铺的位置空了下来,左右空着也是空着,他正好想要猫猫来陪自己……
“猞猁不介意的话,晚上来和我睡吧,我们两个一起睡,这样猞猁便不怕黑啦!”
豹猫:“哈哈哈……什么玩意儿?”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看看猞猁,又看看祁云,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这只臭猞猁为什么可以睡在祁云身边?!
难不成因为他怕黑吗?!
怕黑有什么了不起的!
豹猫不高兴了。
猞猁高兴了。
他看向祁云,眼里是崇拜和孺慕,双眼亮晶晶的,这种目光是他从小狮子身上学来的,根据他的观察,祁云最喜欢小狮子这样看着他。
他学着雪豹的温和声音道:“祁老师真好,我越来越喜欢祁老师了。”
豹猫瞪大眼,一脚踹在他身上,“你干嘛啊你!恶心吧啦的!”
小王子疑惑道:“乔乔在说什么呀?”
处在震惊中的小狮子和雪豹还未来得及开口,猞猁便抢先一步,小声难过道:“乔伊斯问我为什么会怕黑,他说,怕黑的猫猫根本不是真的猫猫。”
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的豹猫脑袋一歪,小脑壳上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
他说过这句话吗?
应该没有吧。
那么猞猁这是在干什么?
猞猁看一眼他,失落地低下头,声音渐渐降低,“祁老师,我这样是不是很丢脸?我已经这么大了,应该学着成熟一点的,可是我真的好害怕……”
“不像乔伊斯,乔伊斯睡觉的时候有豹豹陪着,布拉德里克什么也不怕,狞猫会和小狮子待在一起,我的床和他们并不近,我想和他们待在一起也不行。”
他说着,几乎要难过得吧嗒吧嗒掉眼泪,真情实感地指责着自己。
“我太没用了,我不应该霸占祁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