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眼中,林家的地位大大地提高了。以前的林家,是上等清贵人家不错,但林雪峰没有出仕,林家便只有一个好听的虚名,比起真正有权有势的豪门,那还是有差距的,且林家爵位就要到头了,前景未必光明。但如今就不同了,不见连对着江南诸官员不假辞色的忠孝、忠顺两位皇子都赐下了礼物么,可见那林雪峰献上的妙法确实有用,入了朝廷的眼。虽然朝廷的封赏还没发下,但可以肯定的是,林家今非昔比了。
这些日子,就有不少人家热情地上门来拜访,拐弯抹角地要和林家叙一叙交情,更有人打起了联姻的主意。来人基本上是盯着林海这林家独子,也有些人是看上了林嘉云、嘉南姐妹,琢磨着这难度会小一些。
朱氏客客气气地接待了来访的夫人们,对她们的试探却是顾左右而言他,并不肯接话。嘉云姐妹俩年岁尚小,还可以慢慢地挑选着,她只能把夫人们说的人选记下来,然后和林雪峰商量。至于林海,朱氏暗示道,林雪峰早就嘱咐说,儿子的大事全要由他做主,他道林海要以功名为重,眼看着明年就是乡试了,若是错过了,那还要再等上三年。在乡试未考中前,不准备给林海谈论婚事,以免他分了心神。林家委婉的推辞让那些准备说媒的人心中又喜又忧,幸好还没人捷足先登,索性明年也不算很远了,但担心的是林海若是再进了一步,少年举人可是很难得的,怕不会惹人眼热,那自家手中的筹码够吗?只可恨那朱氏摆出一付以夫为天的贤惠模样,油盐不进的,想劝说都无从下嘴,着实没办法!
林雪峰不答应那些说媒的,倒不是待价而沽,单纯只是心中有些膈应而已。放在前世,嘉云姐妹只是初中一二年级的孩子,林海也不过是刚上高一的样子,学校里都不许学生早恋的。谁家家长要给这么小的儿女结亲定婚事,不吃牢饭,也要被人在网上骂死了。可到了这里,仿佛是很正常的事,真是三观崩塌!
林海是要准备乡试,大家对自己的态度还能理解,只是酸溜溜地,嗯,想着儿子当了举人,身价就不一样了嘛。但嘉云姐妹俩,就连朱氏都委婉地表示,她们也不算小了,该早点相看起来了,待到看好了定下亲来,还要用个一两年下聘、准备嫁妆什么的,那就到了可以出门的时候了。若是拖延,女孩子芳华易逝,可不要耽搁了她们么?那她这个嫡母,也是要落下埋怨的。
林雪峰听了有些心梗,但他知道朱氏说得没错,这个年代,这确实是普遍情形,一个女孩子若是到了十八岁还没嫁人,就要被嘲讽为老姑娘了。他只得让朱氏问了问嘉云姐妹的意思,发现她们虽然被朱氏问起时羞怯不已,但心中对嫁人还是抱着憧憬的,并没有排斥的意思。林雪峰不禁默然,唉,算了,人不能改变环境,你觉着为别人好的,其实未必是真的好,还是入乡随俗吧。不过,作为最后的倔强,他对女婿的人选要求还是挺高的,他要保证让这两姐妹寻个好人家,好夫婿,能够过上这个时代女子期盼的美满生活。
只是,那些来说亲的却没什么好人选。门当户对的人家,大多给说的是庶子。林雪峰不是势利眼,绝没有歧视他们的意思。只是,听着那些子弟们的介绍,却没有多少出彩的地方,这样的情形,他如何能把嘉云姐妹托付?了解了这个世界的世故人情,他坚决不肯选择庶子为婿。
在古代社会,女子嫁人要看运道,如果不幸遇上那苛刻的婆母,那就抽中了下下签!如果丈夫是嫡子,还可以居中协调一二,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婆母还不至于做得很出格,不忍心让儿子为难,面上总能过得去。可如果当了那庶子的妻子,丈夫自己都未必能保全,哪里还有能力为妻子遮风挡雨?这样的时代,人很容易就活得憋屈,一个孝字压下来,足可以让一个普通人脱一层皮,要不然哪里有《孔雀东南飞》和《钗头凤》这样凄美的诗篇传诵后世!人生本不易,自然不能再选择艰难的路途了。
朱氏也感为难,在林雪峰的精养之下,嘉云姐妹享受了比别人家嫡女还要优裕的生活,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却囿于庶出的身份,在婚嫁之中,不能如同嫡女一样,有更广泛的选择权利。她们养成了很高的心气,如果不能有相配的好运道,那当初对她们的优待,于她们也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了?
林雪峰闻言也黯然了片刻,心中沉重,如果嘉云姐妹生在现代社会,那根本不会有此忧虑,他会给她们丰厚的财产,身为白富美的她们压根不用急着下嫁,尽可以自己就活得快快活活的,潇洒自由,何必自己找着罪受!
思索了半天,林雪峰也寻不到好的解决之道,只能是再精心挑选吧,再如何,嘉云姐妹不能受委屈了,哪怕人言可畏,他也不会胡乱为她们挑选个人家嫁出去。
但眼下林家最紧要的事就是林海的乡试,其他的都暂且要撂在一边,林雪峰借着这个理由,命令林府闭门谢客,躲开这些打扰。林海在书院里紧张地准备着,老师们都重点辅导那些即将参加乡试的学子,尤其是成绩优秀的禀生,他们通过的希望更大一些。林海每日里读书非常辛苦,但思及未来的前程,精神极振奋,整个人是‘痛并快乐着’。
林雪峰则把精力和时间大多都投入到珍珠养殖业上,现在诸暨那边已经买下了地,有许多的事要开始操办起来。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事业,让他重新拾起了人生的意义,对他来说,绝非只是赚取名利的工具,他对之非常的上心。他的这些行为,都传到了还在江南的两位皇子耳中,因此对他的印象更深了些。
就这样,林家父子各自埋头努力,林家女眷们深居简出,旁人也不好在此时上门打扰。一时间,林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忠孝王兄弟俩结束了在江南省的视察,特地转道去了诸暨,又与林雪峰见了一面,去看了他那珍珠养殖场的开办之初的各种准备。两人在当地住了几日,观察得很仔细,和林雪峰册子上写的做法相互验证了,了解得很明白。之后,两人满意地离开,回京向父皇复命。
又过了几个月,到了林海乡试下场的时候了。林雪峰作为一位负责任的父亲,特地从诸暨回到了姑苏。乡试的考场设在金陵城,即现代江苏省的省会南京。在古代,从姑苏到金陵,也是有些路途的。林府的管事早就奉命在考场不远处租下了一处幽静的院子,安排了人打扫干净,布置妥当,还派了林府的下人们来伺候,准备充分。
提前了一个月的样子,林雪峰亲自带着林海乘船去金陵。一路上缓缓而行,林雪峰和林海谈天论地,欣赏美景,就是不提及即将进行的乡试。林海刻苦努力了那么长时间,学问水平什么的,基本上是尘埃落定,只看临场发挥如何了。这当儿就应该让他放松精神,调节身心,以期以最好的状态来进行考试。再喋喋不休地教诲,给他施加压力,是会物极则反的。
到了金陵城,两人安安稳稳地住下,衣食住行,都有人照料得好好的。嗯,这就是有钱的好处了,换了贫寒人家,断没有可能那么消消停停的。君子可以坦坦然然地爱财,只要取之有道,他对孔子弟子颜回的安贫乐道表现得很不以为然。
林雪峰以养殖珍珠来给林海举例说明这个道理,自家会从中获利丰厚,但于国家和百姓那也是有利的,与颜回坚守着自己的贫,执着于自己的道,是两种人生态度。单纯作为个人选择来说,或许并没有谁对谁错,但对于社会的贡献,却是有很大区别的,日后他阅历渐深,自然会有自己的选择。总之,林雪峰不想教养出个不接地气的孩子来,原身好像就是有些这样的清高劲儿的,目无下尘,也是因为他一直没体味过贫穷的滋味。
林海惊奇于这新奇的观念,其他人,包括书院里的老师大儒们是绝不会这样教育他们的,非议圣人得意的弟子,着实是有些离经叛道。父亲当着外人也绝不会是这种做派,只有对着他才会不惮吐露真言,可见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慢慢明白,他们这样的父子相处的态度,才是与旁人家不同的。
来到金陵,林海抓紧时间温书,做下场前最后的冲刺。林雪峰负责照看着他的日常生活,管着下人们料理好膳食,早晚督促着林海锻炼身体。乡试比起院试来,那条件可艰苦得太多。考生们要在那狭小的考房里一共度过九天九夜的考试,吃的是自己带去的干粮,最多能烧点热水喝。考号里一桌一椅,桌子白天考生趴在上面答卷,晚上就拼起来睡觉,身量高些的都要卷曲成一团才能躺得下去。更要命的是,乡试那会子,暑热还未褪去,金陵更是有名的火炉,他们每日里都一动一身汗水的。可想而知,考生们到时会多么难熬,没有好的体力,哪里能撑得过去?每次院试,在考场里昏厥过去的考生,都不在少数,甚至有病死在考场里的,这简直是拿命来博功名啊,现代的高考和这比起来弱爆了!所以。林海如果能保持身体健康,精神尚好,发挥出正常的水平,就自然淘汰了一批学问不差的文弱书生了,等于大家一起赛跑,你的起跑线要比旁人提前了好些,可不占据了上风么?
林海默默地听着林雪峰直白的剖析,深吸了口气。第二天,他主动带着事先准备的吃食笔墨等走进了林雪峰命人在院子里搭建出的一间,仿效贡院考房的小屋子里呆了三天,模拟进行了一场考试。出来时,林海浑身汗湿黏腻,散发着异味,形容狼狈,身体还算健康。林雪峰看过了他的答卷,他虽不精通经义,但也能看出林海考的水平很不错,是能拿得出手的。父子两人都微微松了口气,对着即将到来的考试既心中警醒,又生出了信心来。
到了乡试正式开始的那天,一大早,林家上下的人都起来忙碌了。林海带进场的考篮是早就打理好的,里面有耐放的干粮,还有一大瓶用各种蘑菇、笋丁,拿着酱油醅好的肉酱,倒入热水一冲就是一碗爽口的汤了,这样营养也能跟得上;各种治疗感冒、腹泻、呕吐的上好药丸子;还有几只放了薄荷、丁香等香料的香囊,放在身上防蚊虫,醒脑,还能驱散点考场里的各种异味,免得人熏坏了总之,林海考试的准备工作,在林雪峰的总领下,是料理得极为妥帖,连着那些下人都咂舌道:老爷不愧是自己进过考场的,有经验,又细心,一点错漏都没有,夫人可是白担心了!
九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林雪峰亲自坐车去考场了接回了林海,正如九天前他亲自去送考一样。林海一身疲累地回到家中,林雪峰半句话都不询问,立刻打发他吃下了些好消化的粥汤,下人们早备下了洗澡水,痛快地洗了个澡。做完这一切后,林海倒头就睡下了。这一觉真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林海神清气爽,打理好自己后,又是干净利落的清俊少年郎一名,英气斯文,一眼望去,引人注目得很。
乡试放榜要等一个月的时间。林雪峰和林海犹豫不定是否要回姑苏去等候消息,但两人兴致勃勃地决定先要在金陵游玩几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