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句话,老族长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你有什么资本和薛淞较劲,就凭借一个空头爵位?
王子胜本就心虚,再加上听说那是王子腾的意思,就是为了王仁考虑,他也不敢不听从啊。于是,嘴硬了一阵后,做出一付为了王家考虑,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答应了到时会去薛家赴宴。
宴席安排在晚间,那一日,王家族长等人怕王子胜再出幺蛾子,特意先去了他家中,邀他一同去了薛家。
来薛家赴宴的人虽然不算多,但那是‘往来无白丁’,除了薛氏宗族的族长、族老们,和薛家生意往来密切的大商家,还有金陵城的几位重要官员,金陵府尹也应邀前来了。薛蟠恭敬地侍立在一边,薛淞在与那些人亲近叙话之间,不着痕迹地把薛蟠介绍给他们,道这个侄子年轻不老练,恳切拜托他们帮着自己管教。薛蟠给众人行礼,众人也纷纷客气地应诺着。
见此情景,王家族长心中暗自感叹,薛蟠有这样的叔叔帮扶着,这前路便会顺坦许多。也怨不得他对薛淞亲近,与王家离心!他望了望身边的王子胜,无声地叹了口气。罢了,这到底是他的家事,只要王家与薛家大面上不差,他这个族长也管不了太多!
王家族长和王子胜上前来与薛淞招呼,薛淞与王家族长拱手作礼时,目光瞟过王子胜,微微一笑,态度淡然。王子胜只得尴尬地赔笑。王家族长见薛蟠远远地和别人说话,见着他们,却转过脸去,不知是是不是自己眼花了,那薛蟠怎的看着王子胜的眼神是愤愤的,王子胜难道也得罪他了?
王家族长心中不禁一紧,刚想委婉地问一问王子胜,已经开席了,在下人们的伺候下,众人都落座了,他也只得忐忑地坐下。
酒宴开始,薛淞带着薛蟠先行向众人施礼,感激大家的善意,哀悼怀念亡兄,叹息自己的侄儿侄女从此无慈父可依仗。他口才出众,感情真挚,听来十分感人。薛蟠跟在一边流泪低泣,众人都为这手足、父子之情感慨不已,纷纷出言安慰。
薛淞敬了众人一杯酒后,忽然脸色一变,声音凌厉起来。他告诉众人道,薛家一向善待伙计,尤其是对跟随薛家日久,已经做到了掌柜、管事的,更是厚道,他们哪个人都是报酬丰厚,家中田产房舍齐备,奴婢小厮们伺候着!原以为兄长离世,他们会感念着薛家的恩情,尽心辅佐我那年轻的侄子。谁想到,兄长尸骨未寒,就有那无德无义之辈妄图吞没薛家财产,做出种种欺瞒不法的勾当来!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众人都也气愤起来。薛家宗族的人首先便跳了起来,那不就等于从他们手中偷了银子么,那能忍?
官员们也愤然,薛家如今是有爵位的人家,尤其薛淞那是进士,是文官,和他们是同类啊,那些掌柜的在他们眼中,是低贱之人啊,竟敢这般行径!这不但是薛家的家事,那简直是打他们文官的脸啊,必须严惩啊!
那几户大商家也同仇敌忾,他们也不敢保证自己手下没有这样不忠诚的属下,这样背主的恶徒,众人共讨之!
薛蟠喝令下人把那几位犯事的掌柜们带上来,那几人前日被叫来薛府问事,立刻就被拿下了。薛淞和薛蟠这些日子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却在盯着他们呢。铺子里可不只是一人管事,掌柜的并不能一手遮天。薛家一表明意思,就有人检举告发。薛淞连夜调来了算账的高手,加急审计了那些账本,那些弄虚作假的罪证弄得一清二楚。
现在,薛家把这些在众人面前展示,大家都表示,绝对不能轻饶过了这些歹人,金陵府尹更是下令,命人把他们带到官府收监,择日过堂,让官差先狠狠打一顿杀威棒!
那几人跪在地上,惊慌不已,尤其有两人本是薛家家生子,身契还在薛家,薛家就是把他们举家发卖去做苦工,也无人置嘴,那还有命在么?几人连连叩头求饶,忽然有人看到了座上低头瑟缩着的王子胜,那可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啊!
“王爵爷,救命啊!”
“蟠少爷啊,那不是我们的主意,那是你舅舅逼着我们做的!他是王家爵爷,又是你舅舅,我们哪里敢不依从呢?”
“大人啊,我们冤枉啊!王爵爷威胁我们,如果不听从他的话,就要害了小人们的父母妻儿,小人们也是逼不得已的!求大人绕过我们啊!”
“大人,小人愿意检举作证,王爵爷才是罪魁祸首,我们才是从犯。官府要问罪,先得问他!”
......
这变化不测,举座皆惊,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凝聚到王子胜身上,或惊疑,或鄙夷,或震惊。王家族长紧张地望向王子胜,见王子胜脸色苍白,口中嗫嚅着:“一派胡言!”、“大胆!”,但怎么看着,都是一股色厉内荏的样子。
王家族长眼前一黑,顿时明白了,王子胜真的做了那样的事,他怎么敢如此?薛蟠那是他亲外甥啊,还是在自己妹夫尸骨未寒的时候,这传扬出去,王家可真是声名狼藉了!
王家族长恨恨地怒视着王子胜,转眼去看向薛淞,想圆转一二,却正和薛淞意味深长的目光对上。
王家族长立刻醒悟过来了,薛淞这是早有防备,请君入瓮,好深的心计啊!王子胜这眼皮子浅薄,又自作聪明的东西,可不就得意洋洋地跳进了人家的圈套了!
只是,眼下却难以回转了。王家族长站了起来,苦笑着拱了拱手,道:“薛二爷,这其中必有误会,还请借一步说话!”
“好,就依老族长所言!”薛淞爽快答应下来,向众人致歉后,吩咐下人安排上菜,便与薛家族长、族老,薛蟠,和王家族老们、王子胜等人,再命人带上那几个掌柜,一同去了旁边的花厅。
留下的宾客们哪里有心思吃饭,大家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心中对此事大致有了数。这王家,啧啧,真是没品性啊!
在花厅里,那几个掌柜的丝毫不敢隐瞒,把王子胜和他们的谋划和盘托出。薛家查账的人也拿出账本,一一指出了其中做的手脚,数额颇为巨大。这人证物证俱全,王子胜虽然绝口不认,但也于事无补。
“如果王爵爷不认账,那薛家就只有报官了!”薛淞冷笑道:“正好,今日这金陵府尹也在席上,正好请他断一断这官司。回京城后,这御史台只怕也对此也很有兴趣的!”
“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王家族长苦着脸叹气。他恳切地劝说道:“薛二爷,咱们两家是几十年的老亲了,又有姻亲这层关系。蟠哥儿的舅舅此举大错,老夫必会和宗族商议,狠狠处罚他,给薛家一个交代!若是报官,咱们两家人的情分可就无存了!您就是看在蟠哥儿和他母亲的面上,也请高抬贵手!否则,蟠哥儿如今是薛家家主了,说出去,他把自己嫡亲舅舅告到了官府,王家固然无脸见人,蟠哥儿又有什么好名声呢?”
“薛二爷,请您三思啊!”
......
见薛淞似乎有些触动,王家族长又转向薛蟠:“蟠哥儿,你劝一劝薛二爷吧!这断然不能闹上公堂啊!”
薛蟠望着王子胜翻了个白眼,满眼不屑:“哼!”
王家族长:“......”
薛淞思索了好一会儿,王家人都忐忑地屏息等候着,眼巴巴地望着他。
“也罢,看在蟠哥儿的颜面上,我就不报官了!”薛淞淡淡地道。
王家族长顿时松了一口气,但薛淞下一句话又让他双手一抖。
“但薛家和王子胜从此断亲,不再有半分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