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人既然到了京城,这亲戚处自然要走一走。王秀云青春年少就背井离乡,嫁为人妇,人到中年才回到昔日熟悉的地方,自一番悲喜感悟。与后来对王子胜生出失望和厌倦不同,多年未见的兄姐们在她的记忆中仍旧是当年和睦友爱的美好印象。安顿下来后,她就精心打点礼物,让人送上帖子,约定上门的时间,与兄姐们相见。
薛家人首先自然去的是王家,娘舅的地位很高,况且王子腾权势显赫,是王家的顶梁柱,在家族中很为人敬仰。
此时王子腾即将升任出去,家中正忙着收拾行李,但还是专门腾出了时间,在家中等候妹妹和外甥、外甥女上门。现在的薛家,与原书中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王子腾对他们的态度也变得重视起来。
王子腾的夫人对这个多年未见的小姑很是热情,她一面吩咐丫鬟上精致茶点,一面暗中打量着薛家母女。大家都是锦衣玉食地调养着,王秀云却要显得比自己年轻许多,脸上神色轻松,眼神依旧是愚蠢又单纯,。
王子腾夫人暗自感叹了一声,心头说不清是羡慕,还是不屑。听说王秀云在薛家一直是养尊处优,但基本上没沾过管家的实权,只挂了个主母的空名头儿。她自己生活是轻松自在的,妹夫对她也算不错,没弄出庶子庶女的来碍眼,比起自己为王家操劳耗神的,可要快活多了,啧啧,真是傻人有傻福!但再一转念,想起那年近半百,依旧要在婆婆面前伺候,一顿安生饭都吃不好的大姑子,王子腾夫人心中又平衡了几分。
但这样一来,王秀云自己是快活了,却做不了薛家的主,对王家的帮助便不大了。王子腾夫人心中很是惋惜。
转头又看了看正端坐着下首,淡淡微笑着的薛瑾萱,王子腾夫人心中不禁称赞了一声。这个外甥女儿,倒真是好人才,端丽大方,颇有气度,比起京城的高门贵女来,也是不差的,听说自妹夫去后,薛家内务都是她在操持着,能干之处不啻于凤哥儿,但又读书明理,这点凤哥儿就差了些。
王子腾夫人满面笑容地夸赞了薛瑾萱了一回,叙了生活寒暖,便让自己的女儿陪着她去府中花园里逛一逛,她要与王秀云说些家常,小姑娘是不爱听这些琐碎的。
薛瑾萱淡淡一笑,知道舅母要单独与母亲说话,告罪一声后,就跟着王家表姐出去了。
见薛瑾萱走远了,王子腾夫人才脸色一变,埋怨起王秀云来。王子胜自然不好,她和王子腾其实也挺讨厌他的,但你就不能背地里处理么?实在气不过,让宗族重罚他也行啊,胳膊断了,也要折在袖子里,这闹出断亲的事,丢脸的是整个王家啊!即使那薛淞不顾姻亲情分,但妹妹你终究是他大嫂子,你执意反对,他还能不做退让?你一哥为了这事,也是气得几天吃饭都没胃口......
王秀云满面羞惭,垂下头,觉得脸上无光,但又不想被嫂子误会,只得期期艾艾地把薛老太爷留下休书的事情说了出来。她若是与薛淞硬抗上,薛淞当时就真的准备遵循父亲的遗书,休弃她了。那样,她还有脸见人么,还带累了儿女;就是王家,也会更加没面子的!
王子腾夫人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薛老太爷和薛淞竟然早就堤防着王家,早早布下了先手了。好深的心机啊,读书人真的是厉害,等会儿必须把这事告诉老爷!
王秀云又说起了薛瑾萱的婚事,她还没来得及细问薛淞,此刻想起,顺便也拜托一嫂。一哥声名赫赫,一直是勋贵中的翘楚,在京城里总比薛淞根基深厚,应该有更多更好的人选。她可不愿意把希望全都寄托在薛淞身上的。
听了妻子转述的话语,王子腾听着休书之事,脸上先露出些些怒色,但不久之后,又黯然叹息一声,王家真的能闹出来么?薛淞可以声称是遵循父命,挑剔不了错处的!这样,王家会更加丢脸,薛淞早在未发达之时,就不惧王家势力的,如今更加不会忌惮什么!
为薛瑾萱说媒?王子腾又苦笑了一声,这个妹妹对朝廷情形并不知晓,他再有权势,也只能从武勋子弟们挑选了,文臣现在基本上不会与武人联姻的,他们心中是看不上武人的。
一十几年前,先荣国公还能给自己女儿选个清贵书香门第出身的探花丈夫。随着文武势力此长彼消,贾家为自己外甥贾珠求娶金陵国子监李祭酒之女时,那也是大费了一番力气的,李祭酒那时其实已经要致仕了,李家的财力比起任何一家老亲来,都是寒薄的。
今天薛蟠来拜见,让王子腾心中就有些怅然。薛蟠对自己这个舅舅态度甚是恭敬,为赞同与王子胜断亲之事向自己请罪,但言语之中流露出的意思是薛淞做得有理,对王子胜满是嫌弃。这个外甥,完全当自己是薛家人,心中并没有王家人的位置了,也是王子胜给他的印象太糟糕,而自己远在京城,鞭长莫及的缘故。
再说起薛家的经营事务,王子腾又是心中发堵。他试探着和薛蟠说起,泰安帝登基后,治理朝政比起太上皇要严明许多,他可以去为薛家在内务府里疏通关系,帮助他顺利通过内务府的审核。说这番话时,王子腾心中颇有几分自得,他觉着,自己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忠顺亲王虽然和他并无多少交情,也会给这个脸面的吧?
谁知,薛蟠却很有把握地告诉自己不必担心,他已经往内务府打听了,薛家为宫中采办的货物品质很好,内务府很满意,忠顺亲王又特别关照,此次不但能顺利过关,内务府还将给予更多的份额。当然舅父美意,外甥很感激。薛蟠自己学着当家理事,场面话也说得顺畅了。
王子腾默然了一瞬,薛老太爷进京时来王家的情形浮现在眼前,那是他年轻时候的事了。原来,不知不觉中,那么多年已经过去了,薛家再不是当年要依附着王家的藤萝了,他已经变成了一棵树苗,慢慢地,枝繁叶茂,一天天地长大起来!
带着母亲和妹妹上京的用意,薛蟠也坦然地和王子腾说了。他做了家主后,免不了要亲自与衙门打交道,亲身体验到了文臣的权力和好处。武官们虽然也是权势赫赫,但如今是太平时节,武官地位自然就降低了;若是国家dòng • luàn呢,武官们虽然会被重用,但又必须带兵上战场,沙场无情,生死难料,青年武官那是拿命博富贵啊!再加上驻守边关的苦楚,夫妻分离的煎熬,着实比不得文臣的清贵和实在。
薛瑾萱本人更加不愿意,她中意的是像薛淞那样取得功名,做出一番事业的文官,薛家的转变她都看在眼里,没有薛淞,那断然不可能如此兴旺!武勋么,王家就是武勋,可看看王子胜,王仁,那是什么德性?薛瑾萱对武勋的印象并不好。
想起这些,王子腾心中顿时觉得一阵无力,高门之中,亲情的力量可没有利益大,外甥、外甥女对他并无多少依赖,感情上又与陌生人差不多,薛家与王家疏离,那是必然之事了!
贾、史、王、薛,四家当年都是从金陵城起家的,数十年来相交甚密,人称为‘四大家族’。如今看来,只余下家了!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