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淞会给王夫人保守这个秘密吗?当然不会!但是,他也没有刻意去传播。在官宦的圈层里,自有一套大家默认的行为规则,再说了,何必闹出来刺激忠安王府?
但那天王夫人在薛府门前发生的那一幕却是被人看在眼中的,京城里闲人甚多,无事时最津津乐道于那些贵人们的八卦,以为日常消遣。没多久,这消息就被传扬开来了。
薛家与贾家也是老亲,虽文武有别,但礼仪总要顾着的。这要多生气不和,薛家才会堂而皇之地把荣国府当家的二太太拒之门外?
高门贵第,和平头百姓会不同,最讲究一个体面,相处之际纵然笑里藏刀,那也得保持着一个笑脸啊!
从那日老管家斥责王夫人的话语,能听出似乎和薛家女儿的婚事有关啊?
脑子灵活的人便立刻联想到忠安王府的逼婚,薛家女儿匆匆定下的婚事,那可是低嫁啊,哦,原来如此,大家心中都有了些数。
是王夫人在其中动了手脚了?是啊,她贾家已不复往日的兴盛,必是她想巴结忠安王府和甄贵太妃,因此拿了别人家的女儿祭献呢!
略知道些内情的人心中听闻后不禁有几分心寒,薛家虽然与贾家没有从前亲近,毕竟也有一层亲戚关系在,而且,薛淞也是帮过贾家的啊!
前脚你儿子刚刚受了人家的恩情,后脚你就去坑害人家的爱女,这也忒招人恨了了!纵然再与贾家交好的人家,也没法昧着良心为王夫人辩解了。
京城中的那些议论传到了贾政耳中,工部和他不对付的同僚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语气不善地问起他此事,他们和薛淞都是文臣,可谓同仇敌忾。
贾政自然是矢口否认,他义正词严地道,他的妻子平日里吃斋念佛,是个很慈悲宽厚的人,岂能做这样不义之事?必是小人们造谣诋毁。如果薛大人因此而产生误会,自己可以上门去向他解释的云云。
贾政确实不怎么相信王夫人会做下这等行径来,但旁人都这么说,他也有些心虚了,便提早从衙门里回到府中来见王夫人。这一询问,他险些晕了过去。
贾宝玉要被从国子监撵出来了?为什么,难道他最近又犯下了大错?贾政愤怒地追问道。
王夫人期期艾艾地说出了原因,当然也是隐瞒了许多真相的。
“老爷,妾身真的只是在忠安王妃提起薛家女儿时附和着夸赞了几句,王妃问话,妾身哪里能不回答呢?其余的,那都与妾身无关啊!谁知,薛家就因此而误会了,还生气报复到宝玉头上,竟然让他那亲家唆使着祭酒要赶宝玉出国子监。妾身知道后,立刻想去解释一番,谁知薛家竟然连门都不让妾身进去,只让一位管家出来对妾身折辱斥骂。”王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帕子里抹眼泪:“妾身冤枉啊,这薛家如此不留情面,对贾家哪里有丝毫尊重?宝玉何其无辜,受此迁怒,这可怎么办呢?”
贾政一时也没有主张,他难以判定王夫人的话属不属实,至于自己要怎么做,也是不清楚的。他惶惶然地来到史夫人的院子里,向老母亲倾诉请教。
听着贾政的诉说,贾夫人长叹了一声。她可不是贾政这样的糊涂人,也明白儿媳的本性,此事的内情绝不是王夫人自己说的那般,只怕那传言是真实的!
“你也不用太怨怪你太太!”史夫人神情寥落地劝说道:“她也是为了元春和家里着想,元春在宫里也不容易,少不得甄贵太妃的支持。若是当真能促成这门婚事,不但忠安王府会记着咱们的好,就是和薛家,也能亲近起来。只是,她行事不密,被薛家知晓了,这就麻烦了!”
贾政闻言顿时着急了,这下可怎么办呢,害的人家金贵的女儿下嫁给了一个武夫浪子,这个仇怨可结大了啊!
“你太太那边是不行了,薛家可深恨着她呢,还是你上门去解释赔罪吧,多备些礼品,态度要恭谦些,若是不成......”
史夫人沉沉叹了口气,明白此事绝不容易。她心中感叹,贾家如今真是没有能撑起大局的人啊,王氏这办得什么事啊,半点手段都没有,还连累了宝玉,唉!
贾政精心挑选了一份风雅的礼物,准备以唾面自干的气度来应对薛家的责问。他自知此事是贾家理亏,薛家怎么怒责,他都应该受着的,只求薛淞能看在老亲的份上,给留一些情面,千万不要因此而断了几代人的交情,也不要坏了宝玉的前程。
但是,他一路都在设想该如何措辞,如何放低姿态,却没想到,他享受了与王夫人一样的待遇,薛家也把他拒之门外,他压根没有表演的机会!
依旧是薛府老管家出来,对着贾政,他比对王夫人要客气一些,但态度还是坚定的。
老管家请贾政回去,他家老爷太太不见客。
王夫人恩将仇报的行为太恶劣,险些被她毁了的是他家姑娘的一生幸福!这绝对不仅仅是几句赔礼,几件礼物就能弥补的!
为人父母者,对坑害自己子女的人或事,是绝不能容忍的,如龙之逆鳞,触碰不得的!老爷说了,任何人拿一时糊涂,过之则改,不要因此坏了老亲情分,以和为贵这样的话来劝说,他都不会理会的。在他心中,儿女比起什么都要重要!
君子绝交,不发恶言,也请贾大人不要去衙门或者其他地方去寻他说话了。否则,大庭广众之下,弄得场面难堪,让贾大人下不了台就不好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贾政无言以对,也要面子的,只得面红耳赤地回去了。回家后便把王夫人大骂了一顿,哀叹自己娶妻不贤,败家祸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