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安园区。
卢小河快速敲打键盘,屋内开足了空调,她的汗水却从鼻尖滴下,啪嗒落在键盘上。
特调九组的信号同时消失了。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识安的通讯基于郭来福的脑波调频,只要郭来福还活着,通讯就不可能丢失。哪怕九组的人在里面强行自杀,她也能收到非常明确的死亡讯号。
有叛徒?
也不对,取下监控设备总会有时间差。刚才的异常没有先后,那四个人像是同时沉入沼泽深处,再没有一点涟漪。
异常波段?未知干扰?
她的目光瞬间扫过郭来福的一排排生理数据。除了偶尔出现做噩梦似的情绪波动,郭来福的大脑没有任何异变。
卢小河立刻接通郝文策——她的直属上司,识安第一后方指挥。
郝文策是个编程高手,专攻人工智能领域,称得上识安最强的科学岗之一。他目前正担任紧急事态处理部的后方指挥,很难说他和李教授哪个更难交流。
“重大异常,档案馆里的通讯信号丢失。”她没用内部通讯软件,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四人信号同时消失,请求紧急支援。”
电话对面的男人哦了声:“煞气指数?凶煞之力痕迹?”
“所有指数正常,只有通讯相关数据突然下降。四人没有先后差,疑似环境影响。”卢小河肩膀夹着手机,手指还在键盘上不断跃动,“我在查询更多生理指数,还是没发现问题……”
郝文策沉默了两秒。
“尝试广域调频。”他说,“如果需要我这边的AI演算支持,我给你开放临时权限。”
卢小河的指尖凝固了:“广域调频?可是……”
“假设通讯器械没出问题,大脑本身没有异变,最大可能就是频道变化。”
“但这不可能。”卢小河有点恍惚。
郭来福只有一个大脑,哪怕他精神分裂、被厉鬼附身控制,按理说也不会影响通讯。识安此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一个大脑一个频道”可谓档案馆相关的铁则。
“我不关心可不可能,我只是给了你结果。”郝文策敷衍地嗯了声,“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演算支持?”
在没有脑波监测的前提下,寻找未知频道犹如大海捞针。就像让人隔空破解某人指纹、虹膜等加密数据,凭人力根本做不到。
但她没有多少选择。
卢小河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汗:“要!”
半分钟不到,她的一个屏幕暗了下去,它再亮起来的时候,上面多了无数飞速闪动的数据和波形。
卢小河无言地打开提包,排出两罐能量饮料。迅速灌完一罐,她狠狠吐了口气,紧盯屏幕。
识安辅助运算系统启动……加载中……屏幕上弹出一个扎眼的对话框。
权限已确认,您好,卢小河。破解即将开始,请您时刻注意数据变化,校正计算方向。
破解开始后无法停止。请保证您体力充沛、精神状态正常。是否现在开始?
卢小河的指尖在回车键上停了片刻。
这东西被识安内部称为“脑浆榨汁机”。操作者必须全程集中精力,监控计算中每一次反馈,瞬间做出判断。它相当于一台只有一个医生的大手术,一旦开始,不存在换人的可能。
她咬住下唇,重新调整了下呼吸。
“喂?啊,老妈。”片刻后,卢小河拿起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今天工作有点忙,我不回家吃晚饭啦。”
卢小河的语气分外轻快。
“晚上不用等我了……嗯嗯,我在公司过夜。放心,我身体没事儿,先挂啦。”
手机碰触桌面,咯哒一声轻响。对话框静静地等在她面前,“开始”二字被设置为警示的血红。
她啪地按下回车。
……
“欢迎来到庆江市第十六中学,欢迎来到人生的最后一天。”
郭围的声音在黑暗中飘荡。
“教师、家属、校工、学生。你们还剩四次机会,请努力离开学校。”
就在广播响起的刹那,教职工宿舍内的三人瞬间清醒。黄今一把抓起枕边的布包,葛听听屏息聆听,钟成说的身体早已摆好战斗姿势。
下一刻,异象袭来。
喇叭里挤满噪音的声音消失,教职工宿舍门嘭嘭嘭地晃动起来,像是有人在毫不客气地砸门。然而殷刃没有在门外感受到任何气息,门那边连正常意义上的鬼都不存在。
砰砰撞门声中,钟成说声音平稳:“谁?”
砸门声骤然停止。一时间,室内落针可闻。
殷刃冲钟成说轻轻摇摇头,他率先走向门口。老式挂锁打开后,殷刃谨慎地推开一条门缝。
外面果然没有任何身影,只是地上多了点东西——
门口整整齐齐摆了四块橡皮。橡皮是最常见的方形白橡皮,上面分别刻了“教师”“家属”“校工”“学生”。它们间隔一致,矗立在门口,仿佛四块墓碑。
看到它们的瞬间,殷刃只觉得脑袋里嗡了一声。
一堆零碎的画面陡然撞入脑海。
下午三点多。发现卢小河那边的通讯出了问题,四人第一时间尝试离开校园。可是就像第一次尝试进来时那样,他们被看不见的障壁牢牢困在校内,无法踏出一步。
下午四点多。众人一番商议,决定既来之则安之,继续寻找“病因”——识安方面发现他们失联,一定会有所动作。
那个诡异的郭围,并不是他们的第一调查目标。
下午五点多。四人决定前往教职工宿舍布置据点,殷刃眼前的世界瞬时破碎。
如同被看不见的子弹贯穿,有什么砸进太阳穴,又从另一侧喷出。几块橡皮飞出他们的头颅,在石板地上弹跳几下,骨碌碌滚进尘土。
殷刃震惊地看向它们,打算立刻警示同伴。然而就在他转开视线的瞬间,这个念头在他脑内瞬间消失。他就此忘记一切,继续悠然迈步,走向教职工宿舍。
如今再一次看到它们,他的记忆瞬间恢复。
殷刃抓起四块橡皮。写有“家属”的那块刚碰到他的手,倏地消失在空气中。
其余三人和他的状况差不多。
看到那些橡皮的第一眼,大家立刻想起了那遗失的三个小时。橡皮被逐个碰触消失,他们的记忆再没有缺失。
除了钟成说。
此人坚决不肯第一时间碰触,钟成说仔细戴上手套,这才抓起那块写有“教师”的橡皮。
这种袭击方式太过诡异,一时没人说话。室内气氛压抑至极,只剩钟成说摆弄橡皮的轻响。
“这是……警告?”终于,黄今艰难地开了口。
尽管知道殷刃与钟成说实力不俗,黄今的语气里仍然满是担忧:“我从没听说过这种攻击方式。”
葛听听的脸色也很难看,空间不大,她索性使用了文字转合成语音:“当时我没听到任何怪声。”
“对不起,警戒是我的主要工作。”她埋下头,又补了句。
“不是你的问题。”殷刃拍拍她的肩,“‘郭围’在向我们证明,他有能力干扰我们。他不来这一手,我们未必会玩他的逃脱游戏。”
要是这种杀手锏都能被葛听听防住,他们没可能被困在这。
情况不容乐观。
缺失无关紧要的记忆还好,要是重要记忆被拿走,足以造成巨大的精神冲击。在这个诡异世界,独处尚能让人恍惚,谁也不知道精神混乱会造成什么后果。
用凶煞之力掀棋盘,只能作为最后手段。现在“病因”的事得往后放放,他们必须先应付郭围。
钟成说一直没吭声,殷刃看着那块被搓圆捏扁的橡皮,很难说担忧和无奈哪个多些。
遇见这样的怪事,钟成说脸上没有半点恐惧或惊慌,倒不如说,此刻他称得上兴致勃勃。
“这是了解对方能力的好机会。你们提供了足够的案例,我需要尝试更多做法。”
像是感受到了众人的审视,钟成说边观察橡皮边解释。
“郭围能通过某种手段,将我们的记忆物品化。注视物品,我们会恢复记忆。移开视线后,相关记忆仍然会消失。”
小钟同志愉快地继续:“黄今,你能看见这上面的思维吗?”
“不能,和这里的其他东西没区别。”黄今欲言又止,考虑到对方的“阎王”身份,他最后答得很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