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遍。
……
不断重复着跳楼、逃跑、使用技能这个轮回，祝珣感觉有些疲倦。
刘大山更是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不过比他们更惨的是阿红，毕竟，她没有吊死鬼的舌头做安全带，每回都是实打实地摔在地上。
阿红在地上爬行的姿势已经不像是人类，每个骨节都摔碎后又重组，她支撑起头颅，看向祝珣。
连刘大山这么心大的人都流露出恻隐：“她究竟在坚持什么？”
“这只能问她自己。”祝珣一咬牙，走向楼梯间，“继续。”
天快要亮了，蒙蒙的天光夹杂在灰色雾气之中照亮伶仃的街面。
街道两侧的店铺仍旧不敢开张，一些闪闪烁烁的眼神穿过门缝，看着躺了一地的那群鬼物的皮。
它们在地上堆成小山，粗略估计有上百张之多，导致后来再没有鬼物敢上前，甚至没有鬼物敢招惹祝珣和刘大山两个看上去很弱小的人类。
有的人类，可能只是看上去弱小……
“真厉害啊……能把剥皮的疯女人逼成这样。”鬼物们躲在暗中窃窃私语。
“四号楼又迎来了新住户么？这次不是疯女人。”
“但是比疯女人更可怕。”
“该给他们取什么名字呢？——电击怪？跳楼怪？跑圈圈怪？”
“或者小白脸怪？”
“嘻嘻，他长得可真好看，可惜疯女人不吃那一套……”
祝珣和刘大山还不清楚自己在阴间有了新的称号，就在他们又一次进入楼梯间时，随着第一道天光，一只黑色的鸟从上空飞过，从它身上掉落一片羽毛，飞到了祝珣手中。
“这是什么？”刘大山问。
祝珣晃了晃羽毛，看向它下方坠着的水滴状珠子。
珠子是透明的，中间凝固了一点黑色，璀璨动人。
道具：房东的宝石
这枚宝石来自房东的珍藏，拥有封印一切阴间物品的作用，在靠近阴间物品时宝石将会闪烁，当黑色恶念填满整颗宝石之后，宝石将会碎裂并失去作用。
注意：在恶意与人性冲撞下诞生的宝石具有强大的力量，请谨慎使用。
珠子不知是谁包装的，末端还用粉色轻纱打了一个蝴蝶结。
好看是好看，但是和阴间游戏的氛围格格不入。
祝珣握紧珠子，抬头一看，送来它的黑鸟高高地盘旋一圈，发出唳声后消失。
它的羽毛下露出白色骨翅，红色的眼睛像两滴血，有些吓人。
“这是房东养的鸟么？”
“房东……为什么会给我送来这件道具？”
窸窸窣窣的声音逼近，“房东的宝石”突然亮了起来，像黑夜中的一盏明灯。
一整个晚上始终没有流露出其他情绪的阿红在它面前停住脚步，像是畏惧宝石发出的光芒，她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
刘大山精神一振：“祝哥，有用！房东真是个好人！他知道我们遇见困难了吗？”
祝珣却不这么想。他看着阿红身周浮动的血液——与其说它们在光芒中退避，不如说它们是在光照下消融。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祝珣上前半步。
阿红发出一声哀鸣，不断后退，她手上的皮肤有一种融化的趋势，被光腐蚀出深浅不一的痕迹，并且不断向脸上蔓延。
从被腐蚀的地方逃出一道道实质般的黑气，没入宝石之中，令其中的黑色更加浓郁，深沉如墨。
当光芒穿透伤痕累累的双手，落到脸上的那一刻，阿红的动作突然一顿。
她放下双手，不再闪躲，黑色的眼中流露出惊人的怨毒。
“小心！”
随着一声嘶吼，阿红浑身绽放出最鲜艳的血花，扑向站在光下的祝珣。
掌心的宝石在发烫，祝珣能够估算出，不等她碰到自己，就会在光中消融殆尽。
然而他看了一眼浑身覆盖着鲜血、犹如一个怪物的阿红，毫不犹豫把宝石扔进兜里，用手挡住最后一抹光，对刘大山道：“还愣着什么，快跑啊？……嘶。”
因为阻碍它们的光芒消失，四散的血线刺破空间，有一束刺穿了祝珣的肩膀。
阿红没有像对付先前那群鬼物一样瞬间吸干他的血液，她停留在原地，脸上浮现出疑惑与挣扎。
“祝哥你忍着点！”刘大山用衣服裹住手，用力拔出了那根血线，往身后一扔。
接着他架起祝珣就往楼梯间里跑。
“嗨，我们又来了！我们违反楼规了快来抓我们啊！”
楼梯间：……
你们滚啊！
阿红这次的追击比起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慢，祝珣甚至有时间在楼梯间中处理伤口。
他咬着衣服，在肩膀上打了个蝴蝶结，问刘大山：“你不问我为什么不用房东的宝石封印她？”
刘大山挠挠头：“反正你总有自己的理由，我听你的就是。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我觉得阿红挺可怜的……”刘大山不自在道：“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定有很惨烈的过去，就这么封印了好像不太好。比如许欣，一开始她不是要用水泥淹死我么，现在不但为我们准备夜宵，还帮我们从阿红手下逃生。”
“就……鬼虽然可怕，但不一定是坏人，该被封印的是创造出她们的坏人，而不是她们本身。如果我们对她动手，就好像成了坏人的帮凶似的。”
“行啊，有长进。”祝珣拍拍他的肩膀。略感欣慰。
就在这时，刘大山看到墙壁上出现的阴影，“嗖”一下跳到祝珣身后：“啊啊啊她过来了，祝哥救命！她看到我了！！”
祝珣：“……你不是说她不是坏人么？”
“理都懂，但害怕我控制不了啊！”
“好吧。”祝珣默默估算距离，对刘大山道：“通电！”
“滋滋——”电光照亮楼梯间。
祝珣习以为常地伸出手：“你的宝贝是我的了！”
这是他今晚第三十二次使用这个技能，身体不断向下坠落，离开楼梯间的那一刻祝珣和阿红离得很近，近到能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
“咦？”他发现了一件事。
“她脸上的疤痕，比起今晚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不是淡了一些？”
刘大山睁大眼睛，“好像是真的！我都能看清她五官的轮廓了！”
“再来！”祝珣振奋道：“我觉得她很快就能和我们好好谈心了！”
两人开始了今晚第三十三次循环——
“忘了他，我偷电瓶车养你啊！”
“你的宝贝是我的了！”
“……”
……
同一时间。
游戏之外，霓虹灯照亮川流不息的天桥，从大厦顶层的旋转餐厅看去，奔驰的车流像一簇簇流星飞过。
这一向是舒流渊最喜欢的夜景，但今天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刀叉不慎在餐盘上划出声音。
舒流渊道：“抱歉。”
对面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从法式鹅肝上抬起头：“舒老师，是遇见什么事了？想开点，看看我，工作上不管遇到多大的挫折，忍一忍就过去了，好好生活最重要。”
舒流渊暂时忘掉被严霜红从身体中排斥出来，只能暂时离开游戏这件事，他认真道：“钱导，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正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星海娱乐现在正筹拍一个剧本，是你最擅长的犯罪剧情片，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钱导有些吃惊，他推了推眼镜，道：“想不到你还敢相信我，你没看到网上那些人是怎么说我的吗？”
“看了。”舒流渊不在意道：“无非是说你抄袭、利用名气打压后辈、剽窃他人的创意和成果……都是些无稽之谈，我一个字都不信。”
“可是其他人愿意相信啊。”钱导苦笑着擦擦嘴，没了享受大餐的兴致，他道：“我是不明白，假的怎么能做得和真的一样？那些证据、证词、逻辑链、时间链，有不少出自被我提携过的后辈，要不是我自己就是被指证的当事人，我都要相信那是真的。你说巧合怎么能巧合到这个地步呢？”
“……”
当然是胡嘉捣的鬼，舒流渊看过白楼中得到的账簿，对钱导这大半年来的遭遇很是同情。
就因为拍摄的几部商业片票房大卖，阻碍了别人的脚步，他这半年不断遭受名誉上的打击，好好一个知名导演，现在已经成为了背信弃义品德败坏的代名词，就算有些交好的圈内明星也不敢在明面上支持他，就怕被人说是一丘之貉。
这还不算，那位暗中陷害的郑和志导演并不满意这样的后果，他今天去白楼就是想要彻底毁掉钱导的事业，生怕他还能有一日能东山再起，压过自己。
能彻底毁掉一个人的是什么？
黄、赌、毒。
对应到娱乐圈——
xī • dú、胁迫女演员、组织权色饭局、聚众dǔ • bó……
恶念就是这样可怕的东西，一开始只是在心底悄无声息地孳生，随着恶行的浇灌，不断壮大，最终将自己和他人一起拖入深渊。
如果说先前来拜访钱导只是为了在梁有为面前找个借口，那么此刻舒流渊是真心想帮助钱导重启事业，至少不能让郑和志这样的人得逞。
他道：“假的真不了，现在只是谣言甚嚣尘上，暂时遮住了真相罢了。像我这样相信钱导你为人的肯定不止一个，而才华这种东西是最不能作假的，只要它还在，泼在身上的污水总有一日能洗清。我在这个时候找钱导拍戏，说起来是我占了便宜。”
钱导一个中年男人被感动得心潮起伏。
他和舒流渊打交道不多，以往总听业内的人交口称赞舒影帝的为人，都只是一笑而过，心里未尝没有“花花轿子众人抬”的感慨，直到现在，亲耳听到他这样说，才明白舒流渊这个人之所以这样受欢迎，是有他的人格魅力在的。
——锦上添花，永远不如雪中送炭。
“行！”钱导一拍桌子，言谈中亲近了不少：“就凭你这番话，这个剧本只要不错，我就接，不给钱都行！”
“剧本是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我稍后给您，边拍边打磨。这个剧本由星海娱乐全额投资，公司只出钱，不干预拍摄，片场内最高权利属于导演，我只有一个要求——”
“拍好这部片子？”钱导猜测。
“不，”舒流渊道：“男主角用我指定的人。”
钱导：“……”
他想了又想，没听说舒影帝有包小情人的爱好啊？
“那个人……”他小心翼翼地问：“是星海娱乐接下来要力捧的新人么？”
“算是吧。”舒流渊笑了笑，想到祝珣在胡嘉面前的表现，破格称赞道：“他的演技真的不错……不会给剧组拖后腿的。”
前来上菜的服务员被舒流渊的笑容吸引，一时没注意，撞到钱导身上，连连道歉。
“没关系。”钱导好脾气地安慰了小姑娘一句。
虽然是中年男人，但他能理解，这么俊美的一张脸，当他露出比餐厅上方的水晶灯还璀璨的笑容，眼中盛满星光时，哪个下到八岁上到八十岁的女人能忍住不小鹿乱撞？
不过这样一来，钱导对先前的猜测又不确定了。
“猜测”指的是舒流渊不包小情人那一句。
“笑得比我对我老婆还甜，你们男演员都这么不矜持的么？”他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