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空青正在练字。
说是练字也不准确。
他只是在写策论的同时,将速度放缓,借着练习策论的机会,将自己的字也练上一练。
穆空青前世练过行书,虽然是硬笔书法,但也算是有几分基础。
人都言字如其人,科举虽有誊录制,却也得等到会试之时。
也就是说,前头的考试,阅卷官都是可以看到考生的笔迹的。
能写一笔好字,总归是能占些便宜的。
况且他现在离“好”的标准还远得很。
正如周秀才所言,他的字风骨虽有,却气力不足。
这气力不足亦有年岁尚小的因素在,属于没办法的事。
因此,穆空青除了多练,也没有旁的法子。日子这么一天天地过,在穆空青将那日带回来的邸报看完,又将策论题全部练上了两遍之后,便到了私塾开课的日子。
穆空青准备参加县试的消息并未传出,他现下在甲班,也只是跟着旁人一起学史、作文。
除了旬休时照例去周夫子那儿吃小灶之外,连每日散学后的加课也停了。
不过,穆空青的小灶也没能吃多久。
开课后的第一个旬休结束,县署便公布了今年的县试考期。
与这消息一同公布的,还有令诸位预备下场的学子,早日前往县署礼房报名的通告。
周家私塾中,甲班学子原有九人,加上今年从乙班升学的穆空青二人,共有十一人。
除去已有童生功名的,以及刚刚升班不欲下场的,此次周家私塾报名的学子,加上穆空青在内,恰好便是五人。
周秀才虽面部有瑕,不能再考,可已有的功名却不会被革去。
他学问出众,次次岁考皆名列前茅,领朝廷廪膳,是谓廪生秀才,可为学子具保。
待到此次下场之人公布,同窗之间预备互结之时,众人才当真是始料未及。
这比穆空青升入甲班都要叫人震惊!
李成更是气的当场便摔了支上品狼毫。
“哗、众、取、宠!”李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念道。
穆空青看着这位在清溪县中颇具盛名的“少年天才”,笑得意味深长:“既然如此,李兄又在怕什么?”
现下周秀才虽然不在,可却也没到散学的时候,李成不敢做得太过,也只能动动嘴上功夫。
“我怕?我怕你自不量力,连带诸位同窗,都要与你一同丢人!”李成阴着脸,还不忘压低了嗓子。
李成的那一句“哗众取宠”,可以说是在场多数人的心声了。
在场有些学子年岁大些的,甚至都已经娶妻生子了,也还未考上童生。
他一个刚刚入学一年的半大孩子,就敢下场考试。
别管能不能考上,他能得夫子应允下场,于他们这些苦读多年也没能过童子试的人来说,都像是一种羞辱。
“李兄此言差矣。”穆空青笑道:“我知李兄天纵奇才,一次下场便得中童生功名,可也不当这般侮辱我等。”
穆空青的表情真诚:“空青自知年幼,此次下场,不过是见识一番罢了。一次不中,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再正常不过了。若是一次不中便是丢人,这话说得也太过了些。”
不说旁的,私塾中已经有了童生功名的几人,除了李成外,也仅有一人是首次下场便连过县试、府试,拿下童生功名的。
更多的,是几次下场,都未能拿到功名的人。
众人原先还只觉得穆空青的聪慧是显而易见的,可他这么急着下场,未免也过于狂傲了。
现下穆空青这番话说出来,却只叫人觉得一次县试不过又有什么?就当是长长见识也未尝不可。
怎的到了李成口中,便好似一次不中,就是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
甲班学子皆是仕途有望之人,其中不乏有书香门第、耕读世家,若当真论起门第来,李家还要比他们低上一头。
因此,这些学子也未必都会卖李成的面子。
当下便有学子出言:“穆小兄弟说得不错。便是此次不中,也可当做是长长见识。小兄弟年少英才,来日方长。切莫将一时得失放在心上。”
李成自知失言,可心里头的那股郁气却是怎么都散不下去。
当年李成六岁入私塾,十岁升入甲班,十二岁便考得了童生功名。
硬是压下了众人对他商户出身的偏见,成了这私塾中头一号风光的人物。
眼见着今年便是他预备参加院试的时候。
只等他院试得中,便能携盛名前往别处拜师,此后自当一路坦途。
可偏偏出了个穆空青。
就在穆空青升入甲班之后,往常的那些赞叹便通通消失不见了。
有人道这清溪县中还是文风不盛,才叫一个十二岁的童生拔得头筹。
还有人道他不愧是商户之子,那些名声恐怕都是自己吹嘘出来的,现下真正的少年天才来了,他也就要原形毕露了。
李成倒是不觉得他为自己吹嘘名声、以图日后更易得中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就连朝堂之上的六部堂官,入阁之前还要养望,他这么做岂非再正常不过?
只是文人重名,重的却是“谦逊之名天下皆知”的效果。
人人都知晓“名”之一字的好处,可你直接将这事儿摆到明面上来,半点都不遮掩,可不就容易遭人闲话。
外头的学子是如何看这二人的,穆空青不知晓,常常在外交际的李成却一清二楚。
他也清楚的知道,若是这次当真让穆空青得中了。
不,甚至不用得中。
只要穆空青过了县试,那他之前为自己费心筹谋的一切,只怕都要给他穆空青做了嫁衣。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李成将眼中的阴毒之色压下,冲穆空青道:“先前是为兄失言了。”
李成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既然如此,那我便先祝愿穆小兄弟得偿所愿。”
经过先头升班考校那一遭,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那事儿同李成八成是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若是这个时候李成再同穆空青起了明面上的矛盾,那日后穆空青有个什么意外,只怕不是他做的,众人也要当成是他的手笔了。
“那就借李兄吉言了。”
穆空青拱手应下,并不计较他那句阴阳怪气的“得偿所愿”。
不仅不计较,穆空青还盼着他当真“得偿所愿”的那一天。
其实不止是李成,哪怕是后来替穆空青说话的学子们,也都是不看好穆空青此次下场的。
在他们看来,穆空青的基础实在太过虚浮。
科考从来都不是你将书背得烂熟了,便必定能考中的。
哪怕是最简单的童生试也是一样。
县试不考策论,却是要考性理论或孝经论的。
后者暂且不论,前者乃是阐述人性与天理的学说。
从穆空青的角度来看,这是门哲学理论课。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去研究哲学,这事儿让穆空青自己来看,也觉得够呛。
不过,谁叫穆空青他看着年幼,内里却是个实打实的老黄瓜呢。
待到报名那日,穆空青一早便同他几位同窗到了礼房外等候。
周围学子或好奇、或鄙夷地看向这个半大孩子,甚至还能听到有人正窃窃私语。
那些话语穆空青这些日子已经不知听了多少了。
好一些的说他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差一些的说他哗众取宠,为了名声不要脸皮。
“穆小兄弟也不必忧心,你这般年纪,能下场便很是了不得了,尽管放宽心便是。”
先前出言相帮的学子也听到了周围那些议论声。
他担心穆空青会受这些言论影响,便主动出言安慰道。
穆空青知道他好心,只冲对方微微一笑,坦言道:“我本就是来长个见识,自然无有放不宽的地方。”
听他这般言论,几位同窗倒是安心了。
旁边却有人嗤笑出声:“这会儿倒是有自知之明了。”见着今年便是他预备参加院试的时候。
只等他院试得中,便能携盛名前往别处拜师,此后自当一路坦途。
可偏偏出了个穆空青。
就在穆空青升入甲班之后,往常的那些赞叹便通通消失不见了。
有人道这清溪县中还是文风不盛,才叫一个十二岁的童生拔得头筹。
还有人道他不愧是商户之子,那些名声恐怕都是自己吹嘘出来的,现下真正的少年天才来了,他也就要原形毕露了。
李成倒是不觉得他为自己吹嘘名声、以图日后更易得中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就连朝堂之上的六部堂官,入阁之前还要养望,他这么做岂非再正常不过?
只是文人重名,重的却是“谦逊之名天下皆知”的效果。
人人都知晓“名”之一字的好处,可你直接将这事儿摆到明面上来,半点都不遮掩,可不就容易遭人闲话。
外头的学子是如何看这二人的,穆空青不知晓,常常在外交际的李成却一清二楚。
他也清楚的知道,若是这次当真让穆空青得中了。
不,甚至不用得中。
只要穆空青过了县试,那他之前为自己费心筹谋的一切,只怕都要给他穆空青做了嫁衣。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李成将眼中的阴毒之色压下,冲穆空青道:“先前是为兄失言了。”
李成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既然如此,那我便先祝愿穆小兄弟得偿所愿。”
经过先头升班考校那一遭,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那事儿同李成八成是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若是这个时候李成再同穆空青起了明面上的矛盾,那日后穆空青有个什么意外,只怕不是他做的,众人也要当成是他的手笔了。
“那就借李兄吉言了。”
穆空青拱手应下,并不计较他那句阴阳怪气的“得偿所愿”。
不仅不计较,穆空青还盼着他当真“得偿所愿”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