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些即将下场的学子,也不教旁的,就只让写往年的县试试卷。
这么写上一个月下来,过于不过,众人心中也都有该有个数了。
穆空青却不同。
他先前还在乙班学文章时,用的就是县试题。
白日里穆空青虽也跟着众人一道练笔,可周秀才一早就同他言明,以他当前的水准,过个县试不成问题。
所以穆空青这段时日的重心,一直都是放在府试上的。
更精确些说,放在策论上。
穆空青学起策论来的起点高是一回事,但太高了,也是有麻烦的。
他前世学到的那些,都是百十年不出一个的人杰之作,或是经过无数人凝练出的精华。
只有对后世影响深远的政策与观点,才会出现在教科书上,出现在穆空青这个业余人士的记忆中。
写个治水论,穆空青恨不能直接造个小浪底水库。
写个富民论,穆空青又是高产粮种,又是商业与手工业的发展。
挨过骂之后,再写吏治时,穆空青压抑再压抑,写了无数皇权至上,可最后通篇下来也就一个思想:三权分立。
得亏最后的那根脚还是落在了皇权至高无上的点上,分的也都是底下的权,不然这可就是标准的篡权计划了。
周秀才也不知道自己这弟子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心。
明明先头学制帖诗时,还是个得过且过的模样。可现在叫他写个策论,他却恨不能写出个什么治世名篇来。
“你一个童生都还不是的毛孩子,想得那么多作甚?”这是周秀才第一次看完穆空青写的策论时,对他的评价。
许多问题,诸如黄河水患,诸如贪腐,都是古已有之的积年沉疴。
别说他穆空青了,就是后世那些真正的专家学者站在这儿,也未必就有办法解决。
所以策论这东西,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要能解燃眉之急,便已经算是得用了。
先解燃眉之急,不求一劳永逸。
这就是穆空青目前需要把控的东西。
穆空青挨了老师一通训,最后还得硬着头皮交作业。
他这趟来,也不是专程来找周秀才帮忙的,还顺手带上了自己的功课。
后日便是县试的日子了。
因此他这份功课,也就没再同策论过不去,反倒是写了两篇四书文,还有一篇性理论。
周秀才看得很快。
他这弟子,记性好,悟性也好,破题虽未必深刻,文章却能旁征博引,立意也往往高于常人。
这样的文章,莫说县试府试,便是放在院试中,也未必就比旁人差了。
周秀才看着面前的小弟子,转身书桌后的博古架上取了个木盒。
穆空青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头放着的正是他的浮票。
“明日你便好生歇着,后头就叫周勤送你。”
周秀才说完,又冲门外唤了一声。
周勤推门进来,冲穆空青唤了声小公子。
穆空青还是不大习惯有人这么叫自己,应声道谢之后又问道:“我这回考试,我爹也来了镇上,预备要同我一起,不知小哥能否多辛苦些,再绕个路?”
这是小事,周勤自然是无有不应的,还道:“小公子不必客气,只管叫我阿勤便是,”
阿勤。
看着眼前这高大健壮的男子,这穆空青实在叫不出口。
他想了想,提议道:“不若我还是叫你勤哥吧,后头麻烦勤哥的地方,怕还不少。”
周勤欲言又止,抬眸望了一眼周秀才。
周秀才放下茶盏淡淡道:“瞧我作甚?他同你各论各的,爱叫什么叫什么。”
自家主子都不介意,周勤当然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主要是他这名儿,字都是好字,就是叫出口的时候,总叫人想到那娇养出来的小姑娘。
事情都交代完了,周秀才便让穆空青回去好生养精蓄锐。
临走前,穆空青从袖中掏出了个大小肖似名帖的东西,上头还挂了个穗子。
“老师也知我身无长物,只能用这小小一片书签聊表心意了。”
穆空青将东西送了,还没待周秀才细看,便直接溜了出去。
周秀才拿起那片书签,穗子倒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只是那书签上粘着一片颇精巧的竹叶,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那竹叶不见叶片,只见叶脉,却也能成形。
看着便知道,做成这一片得耗上不少的时日。
难怪那臭小子溜得这么快。
他素来爱竹,出了书房便是一片竹林。
这精巧的竹叶书签,看着倒是颇合他心意。
周秀才低声笑骂了一句:“不务正业。”
手上却是将那书签夹进了桌上摊开的书页中。
第二日,此次下场的学子皆不必再来私塾。
皆因县试每一场开考前,都须得在黎明前点名入场。
有听闻江南一带,甚至有学子丑时将过,不到寅时便候在考棚外。
清溪县倒是可以稍晚些。
可穆空青也还是寅时初便得起了。
带上浮票和一早便备好的考篮,穆空青跟着周勤上了马车。
现下本应最是冷清寂寥的时候,可通往考棚的青石板路上,却不知何时汇起了人流。
黑夜中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将人引向路的尽头。
马车行到一半便再也进不去了。
穆老二站在车架上朝远处张望了一阵,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
“爹背着你走吧,这瞧着这么多人,若是不快些,赶不上考试可咋办。”
穆空青也为眼前的场景所惊叹。
若不是今日,穆空青都不知道,这清溪县中竟有这么多架马车,看着像是能排出二里地去。
穆空青摇摇头,拉上了穆老二的手。
“前头还没分排,离入场自然还早。”
“我今日下场,在旁人眼中,便也算是成人了。这段路我当自己走的。”书桌后的博古架上取了个木盒。
穆空青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头放着的正是他的浮票。
“明日你便好生歇着,后头就叫周勤送你。”
周秀才说完,又冲门外唤了一声。
周勤推门进来,冲穆空青唤了声小公子。
穆空青还是不大习惯有人这么叫自己,应声道谢之后又问道:“我这回考试,我爹也来了镇上,预备要同我一起,不知小哥能否多辛苦些,再绕个路?”
这是小事,周勤自然是无有不应的,还道:“小公子不必客气,只管叫我阿勤便是,”
阿勤。
看着眼前这高大健壮的男子,这穆空青实在叫不出口。
他想了想,提议道:“不若我还是叫你勤哥吧,后头麻烦勤哥的地方,怕还不少。”
周勤欲言又止,抬眸望了一眼周秀才。
周秀才放下茶盏淡淡道:“瞧我作甚?他同你各论各的,爱叫什么叫什么。”
自家主子都不介意,周勤当然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主要是他这名儿,字都是好字,就是叫出口的时候,总叫人想到那娇养出来的小姑娘。
事情都交代完了,周秀才便让穆空青回去好生养精蓄锐。
临走前,穆空青从袖中掏出了个大小肖似名帖的东西,上头还挂了个穗子。
“老师也知我身无长物,只能用这小小一片书签聊表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