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郝夫人才去世,眼看父亲扶正了妾室,又生了女儿,他心里又如何没有怨恨呢。
可半大的孩子能反抗什么,不过是小兽一样的嘶吼过后,把自己关进书房,埋头苦读,直到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
她才出生,自然是不记事的,娘不常说哥哥的事,因为哥哥不喜欢她,娘怕说多了让他不喜。但她记事时,娘就说哥哥将来是要金榜题名,能当大官的人物。
十几年苦读,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呢。阿虞从前不解,如今却明白他当年那么勤奋读书,不是为了承爹的期盼光耀门楣,而是想为了自己能早早脱身,离开那个让他厌恶的地方。
这些年,他该多孤单啊!
容舟终是把茶放到她跟前,阿虞道了谢,剩下的话却在嘴边说不出口。
让他摒弃那些恩怨仇恨接纳自己,需要多大的肚量呢,她自个儿都不一定能做到。
可她还因为那点莫名其妙的心思刻意疏远他,哪怕不是亲生,那也是自己向来最敬重的哥哥啊!
“哥哥。”她低低唤了一声:“对不起。”
她其实不应该刻意回避的,哥哥永远都应该是哥哥啊……
容舟眉眼淡然,对她的歉意并没有什么反应:“如今家里就剩我们两个,本应相互扶持信任,但如今你长大了,有自个儿的想法了,我也不好过多问你。我在朝中多年,有今日之地位,手上也算有些权利,倘或你有事,我定然是要尽力为你办到,也算不辜负地底下的老爷子了。”
一番话说得阿虞泪眼婆娑,她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可容舟撂了筷子起身:“我书房还有公文要处理,你吃吧。”
然后也不搭理她了,出了门,绕过长廊,很快不见身影。
阿虞失神望着手里的茶杯,委屈又难过。
她有心事,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
哥哥若是知道了真相,他们就再不能像现在这样子心无芥蒂的相处了。
容舟心情算不上愉快,面前的公文放了一摞,还等着处理,半晌却连内容也没记住,回过头来看,竟是连批文都写错了。
堂堂探花郎,竟也犯这样的错误,实在是不可饶恕。
他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却是阿虞玲珑的身影。
往前数七八年里,从头至尾没有个值得牵挂的人,倒也省去许多麻烦,但从阿虞来了,他就开始跟婆子似的操心。
上头没了长辈,就没有能做主的人,一开始他还想锦衣玉食养她出嫁就罢了,后来上了手竟就丢不掉了。
时常担心她吃不吃得好,有没有受人欺负,未来的夫婿能不能一心一意待她。
他管前管后,把爹娘的心一并操了,到头来,那丫头却是个没良心的,记不住哥哥的好,还气得他无话可说。
他苦笑,可能怎么办呢?
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只能宠着受着了……
但第二天他就笑不出来了。
府里各处换新迎接新年,容舟一边埋怨阿虞不懂事,一面又担心她第一次在京城过年不习惯,早早吩咐管家采买年货时,不要忘了姑娘家的东西。
什么果脯点心、胭脂水粉、衣裳首饰,都是寻常姑娘们喜欢的。
管家人还没出去,府外就有人送了东西过来,门房说是云川节度使送来的,足足有一马车。
穆兰山没亲自来,阿虞收到消息赶过去时,容舟正顶着风雪看下人搬东西。
大大小小的礼盒拿进门,阿虞面露愕然:“这都是什么啊?”
容舟牵唇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穆兰山大手笔……给你送年货来了。”
阿虞啊了一声:“给我的?”
下人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开了一个锦盒,露出里头各式各样的胭脂盒子,他淡漠瞟了眼,哂笑:“考虑的倒是周全,也不必我再张罗了!”
说罢,转身进了门,阿虞不明所以跟上去,随手拆开看了看,一阵惊讶:“好端端的,他送我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别是送错人了吧?”
容舟白她一眼,独自坐进椅子里:“人家指名点姓送到大理寺卿府上,我身边又没个女人,除了给你,还能是给谁?”
阿虞小脸皱成一团,另有忧虑:“这么一堆东西,得花不少银子吧?”
容舟恨铁不成钢看过来,一时不知是该说她贪财,还是愚钝。
他强撑着那几分耐心:“这也算是人家正式表态了,一些女儿家的玩意儿,值不了几个钱,你若嫁过去,倒是他赚了。”
凉声说完,果然见阿虞变了脸色,一双眼睛里冒出亮光,爪子试探着往锦盒里伸,显然对那几盒胭脂爱不释手。
德行!
他心里不屑,几盒胭脂水粉就能收买人心,看来真是不中留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各种事,精力有限,目前只能尽量日三,等我有时间再尽量加更啊~么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