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绍心底平静无澜,他自然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对他卖好。事实上,他也知自己在这京中是火了。这一年来,皇上对他另眼相看,无论是否轮到他值宿宫中,皇上兴致一来都会招他过去伴驾。
卫绍两袖清风,身无旁物,他自个也不知皇上为何对他如此宠爱。随驾日久,卫绍日渐放松,也曾问过皇上这个问题。明康帝并不像外头说的那般捉摸不定,他私底下性情和蔼,对着年轻官员也以关爱为主,他尤其喜欢他的一笔李氏书法,说他笔触灵动飘逸,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大家。许是因着这份欣赏,前些日子皇上见着了他身上的一块玉佩上有裂痕,就随手解下了腰间玉佩送给他。卫绍要推辞,皇上还不高兴,他只得躬身谢过。
就是因为皇上对他这般明晃晃的宠爱,朝中几位老大人也频频示好,想要许以爱女。卫绍都拒绝了。为着这般,还有人说他眼高于顶,想要奇货可居,卫绍却一直没有妥协。
卫绍长长地舒了口气,再过几年他也许就能把那点不该有的爱慕之情从心中抛开了。
温含章可不知道自己暗地里还有一个恋慕者,对她来说卫绍就是温微柳上辈子的夫婿,简称妹夫。这一点上,温微柳和钟涵的说法如出一辙,温含章也没有怀疑。
夜色如墨,庭院中花苞待放,顺着习习晚风飘入嘉年居。温含章知道钟涵每逢初五都要到松鹤书斋和皇太孙见面后,立即慎重地拉着他准备起来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厘清他梦里和现实的异同之处。
正屋里所有人都被遣了下去,书案上摆着丫鬟刚上的一壶云雾茶,温含章先给钟涵和自己的茶杯满上,开砚磨墨,执笔而坐。
钟涵看着她摆出的阵仗,脸上满是笑意。
温含章用笔尖沾了沾墨水,认真道:“你不要笑,这个世上总有一些细枝末节无法改变。许多事情看似毫无关联,但善于整理分析,总能推演出一些对我们自己有利的东西。”
这件事说起来就跟数据收集分析差不多,虽然温子明说温微柳的先知没有什么价值,但温含章并不这么看,有个参考的框架,就能从中观察出一些关键人物的性情能力,合理评估外部环境的威胁和机会,最终引导事情发展动向,达成所愿。
钟涵心中暖意融融,他并非不知好歹的人,温含章是把他放在心上才会如此着紧。他踱步过去,就见着温含章行笔如风,须臾便将他在信中与她说的几件事写在宣纸上。
第一件便是两人的几次碰面,温含章按着时间节点把事情一一写上,从他第一次被二叔追杀,温含章将他藏在寮房中,到冰天雪地里两人在三皇子的庄子附近再次遇见,第三次便是今年的地动,温含章大着肚子又救了他一回。
钟涵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一声道:“那时候是二叔占了先机,我一无所知才会如此窘迫。”
温含章抬起头道:“以有心算无心,你那时处处杀机,能活下来真是命大。”温含章一向不是喜欢沉迷过去的人,钟涵也交代过他梦中退婚之事,但一来这件丑事这辈子没发生过,她没什么真实感,二来现下他们夫妻恩爱钟涵对她疼宠至极,温含章想想也就不追究了。
钟涵看着她笔下温婉的小楷,突然轻声道:“我那时候很是后悔如此待你,梦里头没有你三妹妹搅风搅雨,我却仍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到伯府退亲,十分对你不起。”
温含章想了想,道:“估计我当时见你这么狼狈也都解气了。”这是实在话,说她心胸大度肯定是骗人的,但钟涵退亲之后过得这么凄惨,还落魄到她面前需要她救命,这种感觉就跟现世报一般,她看着一定很痛快。
钟涵有些无语地看着她,温含章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妇人,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好啦,我也是很记仇的。”
妻子如此坦诚,钟涵还能怎么办,他扶额小小地叹了一声气,看着她继续低头写下第二件事,便是温子明失火身死之事。她在火字上用红笔圈了一个圈,咬着唇道:“我怕明哥儿还是会躲不过此劫。”
按着钟涵梦中的时间,这件事将会发生在今年十二月份地动之前。现在伯府原配与继室两支已是势如水火。温子贤丢了虎符后,族老们在他身上狠狠咬下了一块肉来,将他在军中扶植的势力全都清除出去,温子贤被气得半死,只是碍着他有错在先无法反抗,大半年来一直告病在府休养。她生产和阿阳满月之时,大嫂连份体面都没做,温含章知道必是温子贤在其中生事,否则以万氏的性情,她会两相不得罪才是。
温含章道:“大哥现在一定把责任都算在明哥儿身上了,明哥儿会出事绝非偶然。”
钟涵敲了敲桌子:“岳母和二弟已然搬出了伯府,你们当时把这件事闹到族老面前做得对,越多人知晓,大哥做事就会束手束脚。若是二弟在这个当口出事,所有人都会把矛头指向大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二弟一命,大哥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
钟涵现下才知道为何温子贤在三皇子登基后能如此风光,他想着他先时提醒清谷留意这支造反小队,却没想这些人都在妻兄和妻弟庄子上。二叔可真行,用虎符牵制住永平伯府,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坐享其成。
钟涵轻轻地叹气,温含章还以为他在担心宁远侯会再次得逞,拉过他的大掌摇了摇:“你不要怕,李副将之事不会发生了。三皇子这辈子肯定帝位无望的,皇上盯着他呢。他没几天蹦头了,你这一年不在京中不知道,张将军对当时二叔提议解除戒严令一事十分生气,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盯着三皇子府。我们府上的人外出采买,都看见五城兵马司的人把三皇子府一层层地围得水泄不通,皇上也没说些什么。”
张将军这明显是夹私报复,皇子圈禁虽要有人看守,但宽和严的尺度皇上没有明说,这就给了旁人可操作的空间。若不是深恨宁远侯和三皇子,张将军绝不会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