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寂静在这个原先灯火热闹的道观中,显得十分突兀。两刻之后,脚踏在地面上,仍有一种大地在颤抖的惊悚之感。
温含章却是知道,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了。
她重重呼出了一口气,第一件事就是连亲了几口阿阳,刚才儿子哭得都打起了嗝儿,温含章不得不把他按在怀里捂住小耳朵,带在头上的虎头帽都有些歪了。
环顾四周,其他人比起阿阳也没好到哪里去。情况最好的苏嬷嬷与春暖都是眼眶红红地抓着她椅子左右的把手,许多丫鬟控制不住地发出惊哭声,有些人瘫软在地上之后干脆就站不直了。
高健在情急之下用健壮的身体挡住了几个要冲出去的小丫鬟,这会儿这几个人都是吓白了一张脸,大喘着气。高健把他们控制在一旁,等到了余震小一些,他便跟温含章提出了要出去探听消息的要求。
温含章想了想,吩咐道:“我怕有宵小会趁机作乱,院子里要留几个人下来。”
高健应了一声,温含章又想了想,道:“若是方便,再派个人去延平侯府那边看看。”若是别的候,温含章肯定是派个丫鬟过去,但这会儿只指望着高健手下的卫兵了。
高健也应了下来,他看着温含章镇定的面容,心中也是有些敬佩。只要看这帐篷内的情景,就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了。温含章这会儿还临危不乱地下命令,真是比起许多大丈夫都要强上许多。
温含章对高健的心理无从得知。但她要是知道了,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其他人对这次灾事都是半信半疑,只有她是全心全意准备着。就像一件睽盼许久的事情终于落入帷幕,恐慌经历得多了,剩下的便是麻木了。
高健出去后,苏嬷嬷突然打了个哆嗦,一看帐门,原是有个小厮掀开了一角帐帘。外头居然飘着小雪。苏嬷嬷立提着嗓子骂道:“要死了,这会儿精神起来了,刚才一个个都怂成那样,丢人现眼!还不赶紧把帐门拉好。”
小厮们被苏嬷嬷这么一骂,也不敢顶嘴,蔫蔫地扯好了帐门。
苏嬷嬷骂完之后,心中好受了不少,她便对温含章道:“夫人,您看,咱们这会儿好不好回屋?”苏嬷嬷这么大半辈子,也是第一回遇到地动,心中六神无主的,不敢拿主意。
温含章看了一眼现下已经半睡半醒的阿阳,小家伙迷蒙着眼睛,不还要哭叫一声,她看着实在舍不得,便道:“我与少爷先回屋,你按咱们先前商量的,分批让人值夜,让厨房把炉灶生起来,待会高头领他们回来,要随吃到热饭热菜。”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若是有害怕不敢住在屋里的,也别骂了,让他们都在帐篷呆着。”
府里的丫鬟们居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温含章也不要求他们的心理素质有多强大。天灾面前,人类任何惧怕都是够理解的。
苏嬷嬷在心中念了一遍温含章的吩咐,确定自己都记了下来,之后便伺候着温含章回房,春暖与秋思这会儿也醒过神了,两人神色委顿,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跟在温含章身后回了屋。
屋中的情况,比温含章先前估计的好了许多。子之前,温含章已经让人把一些易碎的物品收了起来,这会儿屋内的桌椅橱柜都移了位置,幸好地上和房梁都没有出现裂缝。
苏嬷嬷口中不断念叨着三清保佑,与两个大丫鬟利落地收拾好了。
直到躺在柔软的炕上,温含章将儿子抱在胸前,心中才有种姗姗来迟的疲惫感。她看着屋顶算计了一会手上的事情,实在睡不着,便睁着眼睛发呆,等到了她侧耳听到高健在外头小声询问,温含章才想起来她把出门探查的高健给忘了。
高健本是有些无语,他带着人回来后,就听说温含章已经歇下了,他心中实在佩服,这会儿余震不断,别的院子里,许多人都是打着通宵不眠的主意,就怕会有祸事再发生。夫人居然还睡得着。
没想到他心中的感叹还没完,屋里就亮了起来,温含章隔着帘子听了高健汇报了事情。
方才的最后一声响声,居然是附近山上的大雪崩塌了。外头漫天风雪,况且清正道观距离大山还有好一阵距离,高健就没让人出去仔细探查。他带着人在观里绕了一圈。许多人家在地震到来前都做好了准备。方才的地动中,只有几个小道士被掉下来的物品砸中了脑袋受了轻伤,除此外无一伤亡。高健心中有些叹息,方才那般的震感,若不是早有准备,这一场天灾真的会收割了许多人的性命。
温含章心中更想知道的是京城的情况,但她也知道外头冰天雪地,消息没那么容易传递,便按捺住心焦一夜等到了隔日。
一夜风雪交加。
到了第二日,高健果然带来了一条重大的消息:“观里有个小道士告诉我,今日早上朝廷道录司的人冒着风雪过来寻观主,说是太/祖皇陵在黎明分突然现出一方巨石,上面写了‘皇嗣有失,帛带相连’四个大字,现在观主已经赶往京城了。”
天灾之后,皇陵出现异象,这可是一件大事。观主顾不得外头余震连连,顶着风雪就跟着来人去京城了。
温含章:“……”她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下,想要好好醒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