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解星散散场后直接回酒店,还有两个小时她就能见到他。
还有两个小时,她却已经坐立难安。
见了面,该说什么呢?该用什么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次心血来潮?
他真的会惊喜吗?
不会给他造成困扰吗?
电视开了也没有观众,看手机也看不进去,卫霓的目光频频被旁边的窗户吸引,她竖起耳朵,生怕漏过楼下露天停车场一丝声响。
一大群人回来,应该会有不小的动静。
果不其然,从十点开始,酒店像是忽然苏醒一般,随着陆陆续续的大车小车停回停车场而鲜活起来。
结束工作回到休息点的音乐节工作人员还带着音乐节上的余韵,激动未平地大声说着话,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像海浪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卫霓对着浴室明亮的镜子,略微紧张地查看自己脸上妆容和衣着是否不妥。
然后,她走出房间,站到了走廊尽头大开的玻璃窗前。装作看手机的模样,卫霓实际上却一直在关注不远处5119的动态。
别说是解星散的嗓音,就是他的脚步声,卫霓也有信心一耳听出。
往常解星散工作结束后就会回到酒店和她视频,但偶尔也会有特殊情况,他会因为工作上的问题,或是无法避免的应酬问题,只能在当天很晚发来一条晚安的消息。
或许她就是倒霉地撞上了这种时候。
卫霓在窗前站了快一个小时,五楼一直有人回来,但却始终不见解星散的身影。
她还观察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在音乐节散场以后,有许多人回到五楼,有的人看起来明显就和演出人员无关,年纪小,或许刚成年,却涂着浓浓的妆,穿着短短的裙子。也有帅气的年轻男人,和她们进入不同的房间。
这是一种人,相同点是年轻和貌美。
还有另一种人,带着艺术气息,本身容貌并不出色,但周身气质自信和不羁,他们也回房间,但回的不止一间房间。
可能去了十分钟就出来进下一间,也可能去了以后过很久才会出来。他们可能总共就进一间房间,也可能进好几间,最后才回到应该是自己房间的地方,不再出来。
同样,这样的人也有男有女,但男性占绝大多数。
卫霓站在窗边,屡屡受到他们并不让人愉快的打量目光。
她能做的,只是侧过目光,装作望着窗外,希望就此作结。
这种气氛并不愉快,卫霓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个危险的地方,这和她一开始的设想并不相同。
5119的房门成了她的希望,她不断看向紧闭的房门和变化数字的电梯口,希望熟悉的身影赶紧出现。
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希望用电话的方式告知解星散这一惊喜。
就在这时,一名似乎刚打过架,唇角有出血痕迹的男人朝她走了过来。
卫霓也留意到他,因为他对她的留意。她不想和解星散以外的人发生交集,但天不遂人愿,男人还是违背她的希望,走到她面前,目标明确地对她开了口。
“你是来找解星散的?”
他开口第一句话,让卫霓无法用无视来拒绝他。
虽然她因为惊愕没有说话,但她的神情已经回答了男人的问题,后者朝他咧嘴一笑,说:
“我敢打赌,你来这里,他绝对不知情。”
“……为什么?”卫霓谨慎开口。
“你也看见了吧?这里有两种人,一种是果儿,一种是果农。”男人在她身边站定,正面迎向走廊里的那些房间,掏了根烟出来点上,在烟熏缭绕中,他说,“解星散今晚不知要摘多少果儿,怎么可能会让你到酒店里来等他?”
电光石火中,卫霓猛然明白了她在这里看见的那两种人,分别代表什么意思。
随之而来的,是背离三观的冲击和难以置信。
“你一看就是圈外人。”男人继续说,“我们做乐手的,是不会让圈外人对象来酒店看自己的。”’
他猛地吸了口烟,又缓缓吐了出来。
“这里,是最脏的。”
“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吧。”他扭过头,对卫霓笑道:“你要是和他在一起,绝对会后悔的。”
香烟的臭味不断刺激着卫霓,男人带有某种报复笑意的面庞充满恶意。
“这个圈子里,没有干净的人。要么你就出去,要么就进来,跟我们一起变脏。”
“没有例外。”他说。
……
“等一下。”
正在和调音师沟通音色的解星散打了个手势,接起了不断震动的电话。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解星散接起来,先“喂”了一声。
“解星散,你的那个马子,我瞧见了。”一个邪恶的笑声在电话那端响了起来,“长得跟仙女似的,那气质更是出色,怪不得能把你套上,这种顶级货色咱们确实没有。”
解星散马上就听出了他的身份。
“你他妈有病?”他沉下脸。
“我没病,倒是你马上就要有病了。你的马子瞧见果农和果儿了,当然,你也要感谢我给她详细科普了下咱们这圈的规则。”男鼓手得意洋洋道,“她早晚也要知道的,我只是提前了那么一点点告诉她。”
解星散倏地转身往外走,扔下懵掉的调音师。
“她在哪儿?”
“可能在机场吧,想不开的话,也可能在海里——”
解星散挂掉电话,男鼓手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旋即拨打了卫霓的电话号码,可电话那头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我马上有台手术,先关机了。”
他想起她的最后一条短信。
她不是有手术,而是坐飞机必须要关机!
解星散懊悔自己发觉太迟,又恨男鼓手离间,一边急着往回赶一边在心里发誓不将对方揍进重症监护室他今后就不姓解。
在打不到车的S市街头,他像思念卫霓那样深刻地思念他的黑色小马驹。
好不容易,他打到一辆空出租,一坐进他就急切地对司机说:
“山海大酒店!麻烦快点,快点,我妈要死了!”
司机一个激灵,油门立马踩下。
在沿着超速边缘反复横跳的出租车上,解星散一直焦急地拨打着卫霓的手机。
但每一次都是关机。
每一次都是冰冷的语音。
渐渐的,他的心也冰冷了下来。
卫霓肯定误会了,肯定走了,肯定觉得他是个乱搞的垃圾。换位思考,如果是他,当场也得爆炸了。
卫霓那么骄傲,又刚刚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让她知道这一行混乱的生态,她铁定不会再跟自己往来了。
解星散向来自信,但此时此刻也不禁悲观起来。
一刻不停地打着电话直到下车,直到奔进酒店。解星散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歇,但他心里已经没剩什么希望了。
他和卫霓,说不定完了。
自信一点,把说不定去掉,
呜呜呜呜呜呜tā • mā • de他和卫霓完了!
怀着比妈死了还要悲痛的心情,解星散冲出电梯,果然,他的房门前空空荡荡。
解星散呆呆地站在电梯门口,不想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再拨打卫霓无法接通的电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但只要什么都不做,仿佛就不会往更坏的局面坠去。
身后的电梯数字继续变换,叮地一声,电梯门重新开启。
他不关心。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他让路。
他今天就是死,就是从这窗户上跳出去,也别想让他挪动一——
“……解星散?”
解星散猛地转过身。
卫霓拿着一瓶苏打水,在电梯里惊讶地看着他。
明亮的顶光垂下,她好像坐着电梯降临世间的天神。
不,在解星散眼中——
她就是!
回过神时,他已经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