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遥星舅舅家一大家子人,宣鸿影从来没想到过个年而已能出动如此多的人马。
她刷社交软件还以为社恐是小题大做,但是在脚踏入门槛的时候,实打实感受到了那种害怕。
原来申老师大舅舅这么能生啊。
宣鸿影站在宣流身边,跟宣流一起做一尊雕像,申遥星像个销售,挨个地给长辈介绍。
“对,是我对象,b市人。”
“也是老师,不……不是,她是大学教授。”
“这个是她女儿……叫鸿影,上初一,刚好是我教的。”
“没有没有,她就是天生气色不好,实际上还是挺有力气的。”
申遥星自己也头皮发麻,主要是大舅舅孩子比宣流还大,结婚早,孩子满地跑,最大的都上初三了。
但是这边的亲戚对申遥星还算不错,即便她上大学虽然是自己用的助学贷,可是舅舅们多多少少也给了一些。
也经常给她寄一些老家的特产。
就是……
熟悉的三姑六婆环节,中午随便吃点还好,没聊再多。孩子在院子里打闹,宣鸿影从原来围观这帮小孩打游戏,到觉得这帮人菜得要命选择自己亲自指导,就没再管过她那个坐轮椅的老娘了。
申遥星看宣流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她这个人气质太特别,长得也跟村不搭边。
虽然看上去挺礼貌的,但是并不是很能聊的样子,显得干巴巴的,最后就一个人了。
长辈们边聊天边擀面,剁馅儿的剁馅儿,洗菜的洗菜,屋里的电视的都是新春的节目。
申遥星把水果洗了切好端进去,跟外婆说了一声,然后走到宣流身边:“走吗?”
宣流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连发呆的时候都特别好看,早上关宜还感叹了句——
如果宣老师能跑能跳的那得多少人追啊。
申遥星觉得自己真的挺占便宜的。
倒不是谈自不自立的问题,结婚比恋爱考虑的很多,财产范围内的门当户对那不要太多。
以她微末的存款,压根不能跟宣流这种人匹配到,更别提对方家里那个财产了。
“去哪?”
宣流抬眼,很自然得去牵申遥星的手。
申遥星看着自己无名指的戒指,想到那枚还在制作中的戒指,有点着急。
要是能早点拿到就好了,马上就情人节了。
不过客服给的时间也没这么快。
“去一下我爸那。”
申遥星一般都大年三十下午去她亲爹那,顶多就是逛逛,后妈在她上大学就不太想留她吃饭了。
那个家甚至没自己的房间。
但到底是亲爹,舅舅舅妈都说别撕破脸,申遥星还是忍了。
大学期间她向来是在b市打工到年二八二九,然后在老家吃顿饭,正月初一晚上就回去了。
火车长长,她想着这种日子的兼职工资都是翻倍的。
宣流:“远吗?”
申遥星:“不远,走过去就好了。”
虽然是隔壁村,但是这个乡镇的村落离得很近。申遥星记得小时候妈妈跟父亲吵架,就是沉默着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回来的。
可是外婆不愿意留她。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在这个偏远山村的女人,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家的。
申遥星想留在b市,除了她妈的愿望,也有被妈妈遭遇揪起的痛恨。
宣流说了句好,她能闻到申遥星身上散发的气味,也能闻到对方的情绪。
不耐烦……
宣流:“要带什么吗?”
申遥星:“一条烟就得了。”
她给舅舅一家和外婆都准备了礼物,给她爸的烟却是在小卖部买的。
宣流坐在轮椅上,被申遥星推着在村道上走,申遥星手腕上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条软中华。
“我小时候都在这边玩,那个小卖部我爸就很喜欢在那里打麻将,刚好是两个村子的中间。”
宣流对申遥星的了解一开始只是她的气味,清新的草木香,像是淡淡的松烟裹挟,在鼻尖留下悠长余味。
当年她发情期结束什么都忘了的时候,却还依稀能感觉到这股味道。
后来入梦,梦里她咬着那片入云般的柔软,吮出凹陷里的珍珠,能闻到更盛的草木香。
像是她误入一片丛林,和梦中人一起翻云覆雨。
申遥星现在就不高兴。
“我爸就是个烂人,也很懒。不干活,就知道打牌,搓麻将,还说是为了给我赚学费。”
申遥星握着轮椅的扶手,声音都愤愤起来,“我妈之前犁地都闪了腰,他还不管事。”
在第一次记起自己跟申遥星发情期间片段的时候,宣流试着想象过对方的从前。
可能有个不算美满的家庭,会为了一点伙食费抠抠索索,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勤工俭学。
但是她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家庭出身,因为申遥星的性格太好了,其实很难找到缺点。
唯一的缺点可能是太体贴。
这条路不长,水泥路会因为摩托车经过扬起灰尘,申遥星给宣流掖了掖围巾,一边抱怨:“开那么快,真是讨厌。”
塑料袋窸窸窣窣,申遥星的声音也絮絮叨叨,她其实很少有这么抱怨的时候。
很多时候没法说,说多了怕别人烦,所以在开口之前还要加一个前提:“你不要烦我哦。”
但是这次她没有加,她觉得宣流不是别人。
申遥星在心里已经接受了宣流,甚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在这样的一个寒风午后,她说起自己的童年。有才华的却自暴自弃的母亲,总是攒不起钱的家庭,一无是处还要出轨的父亲。
说起这烦人的血缘关系,最后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的,想到宣流的从前。
“我觉得我要是生早点,也遇不到你的。”
大多时候申遥星都很乐观,跟宣鸿影嘻嘻哈哈能闹一下午,宣鸿影就跟宣流说:“申老师好像每天都很开心。”
这个时候她的不开心只展现给宣流,“真是奇怪,我怎么会遇到你呢?”
申遥星的出身、成长、学校、专业都跟宣流毫不相关。
哪怕她考到b市,上的也是她想上的学校,依旧没有遇到宣流的可能。
宣流除了必要的交流不出门,出门也是去学校,她的课哪怕很火爆,也不会火到申遥星眼里去。
哪怕她被学生tōu • pāi上了素人美女安利bot,但是申遥星一刷而过,不会点开九宫格最后一张的加号,去看第十张的宣流。
她自己也想过很多次,觉得太神奇了。
像是命中注定。
宣流:“我们可能早就遇到过了。”
申遥星还来不及细想,他那大年三十还在门口晒太阳的爹就看见她了。
“你回来了啊?”
男人络腮胡,个子还算高,头发白了不少,跟申遥星看着不是很像。
申遥星喊了声爸,看上去态度冷淡,直接把烟递了过去。
男人看到宣流:“这就是……”
申遥星的介绍也没在舅舅家那么详细,她甚至没打算进去坐坐。
后妈在屋里烧菜,她就打了个招呼,茶也不喝,还真的就是带回来给人看看的程度。
“你这孩子……”男人说了一句,又看向宣流:“小宣b市人啊?上次打电话没怎么聊,是教授的话年薪应该挺高的吧?”
申遥星才问后妈自己的行李在哪,出来就听到她爸问的这么一句,那点火突然就攒上来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直接站到了宣流前面,像前面是刀枪剑雨一样,“宣流就普通一老师,你以为多有钱呢。”
申遥星其实很少发火,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懂事,她爸讪讪一笑:“我就问一下,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申遥星:“挺好的。”
宣流:“年薪的加起来的话还没遥星高,但是时间相对来说充裕一些。”
宣流的声音很温和,也没有任何被冒犯到的感觉,她只是拉着申遥星,让申遥星往后。
“哦,我还以为多……”
申遥星瞪了自己亲爹一眼,男人收敛了一些。
又问:“你是b市有房的对吧,家里干什么的?”
申遥星白眼都要翻天了,她拎起一边老旧的木箱,直接就推着宣流走。
“诶!你个丫头!怎么跟你爸说话的呢,那么急着走干什么,给你舅送钱啊?”
申遥星刚才才知道后妈的小孩把自己有本相册给打湿了,本来就窝火。
“是,给舅舅送钱都不给你送!”
申遥星气呼呼的推着宣流走了几百米才停下来。
宣流:“我给你拎吧。”
申遥星:“不用,很重的。”
宣流:“我还以为你只是来送东西。”
申遥星:“我才没这么好心,每年都送,每年都藏着我妈妈的东西,今年就剩这么一个包了。”
她摸着上面的纹路,珍惜得很。
隔了一会,申遥星说:“宣老师,你可以啊,明明年薪比我高还说低,骗人还这么正经。”
宣流微微抬眼:“没有骗人,你加薪后我的到手工资就没你高了。”
申遥星:“还算得这么清楚。”
她哼了一声。
宣流:“我的工资卡交给你你又不要。”
申遥星咳了一声:“会被人说闲话的,本来我就是借着假结婚的名义图你家产的人设了。”
宣流莞尔:“我不介意。”
申遥星:“我介意,我可在乎这些虚名了。”
宣流笑了笑,只觉得这暮色里的鞭炮声都炸到了她心里,像是以前很难理解的那些人类感情顿时都回来了。
把她从人和非人的界限彻底拉到人这一边,红尘的纷扰把她缓缓浇醒。
宣流看着她,“那我的名分是什么?”
新年的锣鼓都从村广播传出来,气氛都变得特别喜庆,申遥星却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喜堂,被问得面红耳赤的。
我原来这么纯情的吗?
她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
“老婆。”
我的余生。
申遥星跟宣流回去的时候正好宣鸿影出来,跟申遥星撞了个正着。
“鸿影,去哪?”
跟宣鸿影一起的还有申遥星大舅家的女儿,比宣鸿影大点。
“我跟小悦去买饮料,舅婆说不够。”
宣鸿影一只手还拿着手机,俩小姑娘不知道玩什么游戏,一直在嘀嘀咕咕的。
宣流:“钱够吗?”
宣鸿影讶异地看了眼自己监护人,说了句够的。
大概是被宣流难得的关怀感动,她认真地说:“宣流,你吃不完的鸡屁股我可以帮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