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踩吗?
顿顿饱和一顿饱他还是明白的。
腹内空空,怎能下爪爪?身负使命,怎敢使意气?
有道是,小爪一挥,无家可归。小爪一抓,四海为家。
云奚犹豫半天,默默地伸出爪尖,又默默地收回爪尖,反复多次,到底没能踩上去。
而卿蓝坐起身,看着云奚蹲在一旁,蜷着只爪爪,还是那样地看着他。
那样似乎触动灵魂最深处般的,干净、澄澈的目光。
好像在很多年前,在他已经不记得的时候,有谁曾用这双眼睛深深地凝望过他。
卿蓝疑惑地感受着这种陌生的触动。
不知怎地,他主动托住云奚的尾巴,堪称温柔地把狐狸抱了起来。
…然后他发现,自己不微微抬起下颌,都瞧不见前边的路。
昨日拜师,今日理应去看看新徒弟。
卿蓝从未有过徒弟,故而一切都要自己去做,好在,他是见过旁的仙主是怎么教导徒弟的。
于是,云奚只感觉眼前唰唰唰地几下,就见那根藤蔓不知从大殿的哪些角落里,扒出一堆粘满灰尘,但一看就知道是秘籍的书本。
…毕竟书的封面上就两个硕大的墨笔黑字,《秘籍》。
端着云奚,带着那一堆秘籍,卿蓝一路艰难行来,好不容易走到安置白无染的偏殿中,左右环视,却没看到小徒弟的身影。
…他新鲜出炉的小徒弟在他的宫殿外,站了一个通宵。
是的,现在还站着…因为那是后门。
白无染人已经木了。
他眼前不断出现,红红的狐狸走进卿蓝的宫中时的样子,就像一团火,走进厚重的冰层。
再不曾出来。
尚是早春,微风冰凉,温度一点点从指尖抽离,心口都结了冰。
白无染浑浑噩噩地想了一整夜,想起自己最初记忆中女人温柔的脸,想起喧嚣闹市中追赶咒骂着流浪孩子们的男人,无数完整的画面被撕扯成碎片,最后定格在一个男人诡谲的脸。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
在他五六岁那年,曾被辗转卖进一个院子。
是一个gāo • guān的院子,人牙子们说,那个gāo • guān高价收购了很多孩子和野兽。
在白无染在街头为了一口饭苦苦挣扎时,听说了不少那位gāo • guān的事例,像是俗世意义上最标准的好官,所有人都称赞他廉洁公正,爱民如子。
白无涯那时很开心地想,那位官员一定会给他吃干净的食物,给他穿最整齐的衣服,还让他像俗世意义上最寻常的孩子。
而他会用一生报答他,忠诚,乃至生命。
抱着这样的期望,揣着甚至是庆幸的,感谢上苍的心情,他踏进那个院子,然后见识了什么是人间地狱。
好在,他杀掉了那头血淋淋的野狼。
他逃出来了。
后来,白无染长大了些,就知道,高位者的身体里往往有填不满的黑洞,他们更容易被空虚驱使,不住地寻求刺激。
而刺激,往往是别人的痛苦,哀求,甚至死亡。
白无染没有想到,卿蓝也会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