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染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他回去辗转反侧,寤寐难眠,怎么着怎么感觉自己太不是个东西。
那夜,他对着狐狸时哭天喊地,面对仙尊的羞辱却无力拒绝。
…没有人能拒绝仙尊的点拨,无论他的本意和出发点是什么。
但青岚仙尊毫不避讳地倾囊相授,起初只作迂回之策,但后面当真听了半宿,再都没记起在仙尊面前,提出要把云溪带走。
这某种意义上而言,又何尝不是惧怕仙尊发怒,而做的避让呢。
白无染的指尖深深契进掌心,在掌纹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印。
他在为自己的退缩而感到羞耻。
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学习感到愧疚。
为日日夜夜或许此时此刻正在遭受折磨的狐狸打心底感到悲痛!
不是没有想过的,关于卿蓝。
白无染吃过太多苦,珍惜任何人出于任何心思的好。
故而,若不是狐狸在他们中间挡着,他或许真的会视仙尊如父如亲般认真报答。
可纵然是狐狸在中间挡着,他也都忍不住想要报答仙尊…
他的狐狸或许正是猜到了这点,这才不愿和他离开吧。
为了他的前程,竟当真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而且异常坚决,哪怕他再迎风流泪,对月长嚎,也不会出来看他。
既然狐狸都愿意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那么,他为什么不敢去正面地迎上仙尊,堂而皇之地索回自己的狐狸呢?
大不了,便是一死!
带着这样必死的信念,白无染来到了伽蓝宫外。
除去第一句试探,他抖落一身犹豫,坚定道:“师父,我想带我的狐狸回去。”
我的狐狸。
带回去。
一句话里,没几个字是卿蓝爱听的。
淡淡的戾气拢上眉头,卿蓝的拒绝险些脱口而出,可又觉得自己的拒绝来得十分莫名其妙。
卿蓝神色不改,淡然起身,说:“好的…唔。”
话没说完,身没起来,就被一把摁在榻上,捂住了嘴。
云奚摁的,云奚捂的。
云奚不止摁他捂他,还倾身压上,煞有其事地威胁他。
声音压得低低的,“好的什么好的,你得说,我不愿意跟他走…快点,不然我动口了哈。”
不知怎地,化作人之前,除去从司命那里知道的卿蓝如何凶残如何丧尽天良有的没的,云奚怕卿蓝,好像更出于一种本性。
类似于耗子天生怕猫,兔子天生怕老虎。
可化作人之后,那种感觉就没了,再加上他挨着卿蓝的底线试探地踩上一脚,又踩上一脚,发现自己居然啥事都没有。
便自觉捡到个软柿子捏,活蹦乱跳得意洋洋地翘起尾巴,觉得天上地下没什么东西能让他害怕的。
——也是,他身量比卿蓝还高了一截。
除去这只狐狸,卿蓝还从没被人这样近乎囚禁般地困在身下,也从没被人这样严丝密缝地近距离抱着。
天底下没人敢这样待他,小狐狸精的表情又生动有趣,以至于他一时新奇,都忘了挣扎。
指尖轻轻地在云奚的红色衣衫上碰了一下。
这估摸是狐狸的皮毛所化,却并不软糯,而是类似绸缎的光滑。
狐狸和人压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但又好像是一样的。
后知后觉的,卿蓝回想起池水温热的塘中,隔着这薄薄一层,狐狸想要把他挤进自己身体里一般的力度。
身上肌肉的线条流畅,倒是没白吃他那么多东西。
眼见卿蓝不知想什么地又要放空,云奚赶忙把人拽起来摇一摇。
云奚:“卿蓝你清醒一点,快,跟他说我不跟他走。”
卿蓝望着狐狸精琥珀色的眸子,不解地问:“为什么?”
他一贯没什么表情,好像没有灵魂,却有着风华万千的皮囊,配在一起,像女娲取了最干净的花泥和泉水,精雕细琢捏出的假人。
假人把真狐狸给问住了。
这下轮到云奚卡壳了。
他总不能跟卿蓝说是因为爱情吧。
好歹闪亮登场,勾搭他要勾搭的人,但兔子呢?美好的初遇呢?四目相对的干柴烈火呢?
这样子跟白无染回去了就是私奔啊,卿蓝这时候显然还没喜欢得白无染不要不要的,为了白无染一刀怼向他吧。
而且,白无染现在要的可是狐狸。
乍地瞧见自己这么个大活人,谁想知道他想对自己做什么。
于是乎,在白无染蹲在门外兢兢业业紧紧张张的等待中,云奚急中生智编了个故事。
首先,他胆子很肥地握住卿蓝的手,“仙尊,您还记得青石山边的云奚奚吗?”
青石山是青云门临近人间的一座山,下面山镇无数,是青云门中人出山必经之路。
卿蓝将自己的手生生抽出,“不记得。”
云奚再次握住他的手,殷切而悲伤,“你不记得,就对了!”
卿蓝:“…”
云奚痛心道:“你当时为了救我,跌坏了脑子!”
云奚的眼里已经含了泪光,但不影响卿蓝觉得,倘若自己信了他的邪,才是真跌坏了脑子。
清清嗓子,云奚深情款款地继续道:“啊,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我,一只可怜的小狐狸,被猎人的长箭射中后腿,我尖叫着挣扎着奄奄一息着,哦,是你,善良的小男孩儿,救了我!…”
卿蓝:“…”
碎嘴狐狸。
卿蓝淡淡道:“撒谎。”
云奚顿了顿,“好吧,其实那都是我们前世的事情了,今生我追随你而来,就是为了报恩,所以我怎么能跟别人走呢,快,不要磨蹭了,你快拒绝他,不要让他带我走。”
…再好方便他悄悄咪咪地带他走。
化被动为主动,就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