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活着,其实他已经死了。
比如卿长渊。
有的人死了,其实他还活着。
比如云奚。
云奚直挺挺地捆在草席里,碎碎念着卿长渊是个吝啬鬼小气鬼。
他就很不能理解,这么糊弄的吗?
贵为堂堂皇后,他连个金丝楠木都不能有?
娶进门还有八抬大轿呢?出来就这?就这?
别的不说,那小太监都把他摔下来起码五次了!
司命宽慰道:“好歹,你现今还有个草席子裹着,帝君这一世,国破之后,从城楼上跳下去摔了个稀巴烂呢。”
云奚:“…”
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不过这话提醒了云奚,稀巴烂是司命给卿长渊既定的结局,但他既来了,自然是要救他的。
想到这里,云奚就安详地躺在他咕噜咕噜响的小板车上,对着明亮的月亮,开始思考人生大事。
当然,是卿长渊的人生大事。
卿长渊十六岁登基,二十岁嗝屁,而在他嗝屁的三个月之前,故事还继续在和他的白月光缠缠绵绵你哭我喊的阶段。
也就是说,一群拿着锄头的白手起义只用了三个月,就成功干翻一群拿着刀剑的,而推翻卿长渊后,大臣们换个皇帝继续当大臣,百姓们换个皇帝继续当百姓。
…这是因为世界很美好,而卿·暴君·长渊很暴躁吗?
并不。
卿长渊虽暴躁,但也不是完全不理朝政,或者说,他理得太过了,除去到哪儿便杀到哪儿的凶残,政策方面,卿暴君也是别树一帜别出心裁。
比如,诈骗偷盗,前朝皇帝丢大狱里呆上几天。
卿长渊大笔一挥,剁手指,偷一次剁一根。
再比如,拐卖儿童,前朝皇帝丢大狱里呆上几月。
卿长渊大笔二挥,剁脚,偷一次剁一只。脚不够,手来凑。
再再比如,□□女子,前朝皇帝丢大监狱呆上几年。
卿长渊大笔三挥,剁…咳咳,再犯直接砍头,当然,这个罪犯过一次后通常就不会再有世俗的欲望。
还有贩毒者送去当花肥,贪污者拎走挂墙头,等等等等。
他登基后,大小县衙中惨叫声不断,朝中自上到下人人自危,可说要因此亡国,倒也不至于。
但却事出同因。
卿长渊的手段激烈直白,除去前言所道那对天杀的无良爹妈,更因为他由那对爹妈或是什么产生的暴戾阴郁嗜血残忍毒戾愤怒,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全部体现为,头疼。
对,头疼。
时时刻刻便要头疼,疼得七死八活昏天黑地歇斯底里。
怎么说呢,卿长渊要很费劲,才能不拽着在场诸位一同赴死。
而一个头疼到难以维持正常生活的人,还能跟那位白月光,也就是云奚他哥,开展你追我逃的大型逃生活动,也正是所谓的命定情劫所在了。
就,拥有神奇属性的白月光,好久没看陛下这么轻松了。
这么多年了,您是第一个能抚慰陛下病症的男人。
而比被能抚慰自己病症的男人背叛,比失了江山也失了他还要狗血的是什么呢?
失了的江山是失了的他夺的。
当然,以上都出自司命的话本子,云奚已经做好了力挽狂澜改变命运走上人生巅峰的准备。
毕竟,卿长渊今年才多大…
是哦,云奚问:“卿长渊今年多大来着?”
司命回答:“十八。”
云奚一愣,忍不住沉痛道:“我真是个禽兽!”
司命也道:“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很有自知之明的禽兽一面自我唾弃,一面总结出力挽狂澜改变命运走上人生巅峰最重要的三点。
第一,治好卿长渊的头痛病症。
第二,不给卿长渊接触别的男人、特指白月光的机会,少搞些有的没的幺蛾子。
第三,如果一二都做到了,起义军还要起义的话,就在他们崛起之前,用金钱或者暴力瓦解他们。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而不管是一还是二还是三,云奚都得先和卿长渊搞好关系。
他要呵护卿长渊备受欺凌的弱小心灵。
让他感受到世界的美好,才能把这份美好传递出去。
司命表示:“你再不出声,就在地底下用脑电波传递吧。”
回过神来,吭哧吭哧拖着小板车的小侍人,已经开始吭哧吭哧地抬他被草席裹着的脚了。
培养千古明君第一步,就是拥有自己的心腹狗腿子。
很好,就是你了,被我选中的男人。
扶·其实不算男人的男人·贵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什么。
他已经被新婚第二日就跟陛下打闹着不小心把小命打闹掉的皇后娘娘吓掉了一半魂,再被自己有幸选中处理把自己小命打闹掉的皇后娘娘吓掉另一半魂。
魂不守舍地拖着小板车时,扶贵就在思索,这会不会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魂不守舍地扛着皇后娘娘的腿时,扶贵就在肯定,他处理如此重大的秘事,回去了焉有命活?
想到传闻中那些被丢到井里河里山洼洼里的侍人们,扶贵就忍不住为自己悲惨的命运嘤嘤痛哭起来。
哭着哭着,就听到有人问,“你在哭什么?”
扶贵抹着眼泪,回答道:“皇后娘娘死了,我、我也要死了…”
云奚很是有点感动,“那你不用哭了,我还没死。”
扶贵:“?”
他看着扭了几下的草席,茫然地擦了擦眼睛。
而草席中的人还在和他好声好气地打商量,“你什么样把我弄出来,我们就什么样回去…”
话没说完,云奚只听噗通一声,一切重归寂静。
云奚又扭动了几下,很是有点一言难尽,“其实我自己走也是行的…”
“…要不然,你把我放出来了,再晕?”
…
且不说那边云奚是如何艰难地将自己扒出来,又是如何艰难地拖着小板车,把那个瞧着瘦了吧唧其实重量惊人的小侍人给拖回来。
这边卿长渊,依旧十分愤怒。
就彷如笑话般,那人随意欺辱了他,又十分随意地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