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疑惑存在心底,杨奕钦转而观察周围的店铺。
他发现并不是每一家店里都有丧尸的尸体。
根据基地科研人员的研究分析，感染丧尸病毒变异的几率，和免疫的几率大体上持平,数量越大比例越接近。末世爆发初期，商场里的人流量虽然不多,可这里本身就有数十家店铺，店长和店员加起来上百人，按照比例来算,变异成丧尸的人数大约也能有百人。
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变异,还活着的幸存者第一反应肯定是逃跑,丧尸则会在后面追赶他们。
——这样一来，五层的商场里剩下的丧尸估计只有几十人,分布在商场的各个角落。
杨奕钦走到一个潮牌店门前。
他看向里面趴倒在柜台前丧尸的尸体，总觉得店铺里面不像有过挣扎的痕迹,这具丧尸就这么静悄悄坐在柜台上，然后就被人用钝器戳瞎了眼睛。
越想，越是疑点重重。
一个人收拾掉一整个商场的丧尸有多麻烦？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是杨奕钦一个活人,待在周六、暴雨、人流量不多的商场内,他会用什么方法弄死商场内的所有丧尸？
基于他的身体素质和能力来做判断，最好是先从顶层开始。
用障碍物阻挡上下楼梯入口,保证其他楼层的丧尸跑不过来，然后再利用商场宽敞环绕的布局,将还留在商场的丧尸逐一击破、逐层击破。末世初期人心脆弱，就算是他在执行那些操作的时候,也会因为对丧尸的不了解,而小心谨慎。
按照他刚刚的一番设想行事,如果不了解丧尸、不熟悉商场的布局，会有许多不确定性和危险性。
不过这是正常人的做法，如果清理商场的人心狠手辣，他大可以拿其他活人当诱饵，轻轻松松引诱丧尸并处决丧尸。
想到这里，杨奕钦忽然抬手，朝章麟挥出一拳。
章麟吓了一跳。
他的手腕被手铐给拷住了，可他的身体和腿是自由的。但他连动没有动，甚至于忘了呼吸。
小嘉也惊叫一声——她还以为将又看到一场血案，连忙闭上眼睛，握紧了陈夫人的手。
然而，杨奕钦的拳法收放自如，稳稳停在了离章麟鼻尖几毫米的位置。他出拳太快，拳风扬起了对方三个月未打理的头发，油腻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杨奕钦做出判断：“你做不到这一点。”
章麟的力气尚可，但灵敏不足，脑子一般……只有鼓动人心的能力比较强。
封霖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接着说了句：“心也不够狠。”
杨奕钦笑笑：“确实。”
章麟够中二，但不够狠心。
对方能让十几个人都听命于他，捧着他这个“神父”，无非就是用物资和变异威慑，再加一些心理学方面的暗示。但让他去做正事，肯定是做不成的，格局太小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拳头，章麟眼睛无意识变成了斗鸡眼，他吞吞吐吐地问：“……你们在、在说什么？”
杨奕钦没回答，收回了拳头。
封霖则看向章麟，冷声说：“再问最后一遍，你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
怕他们再动手，章麟忙解释说：“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末世前就在这里的五楼电影院看电影，然后忽然遇上身后的观众变异。逃亡的过程中，我朋友被咬了，最后我只能自己逃跑。不过……”
封霖最不耐他这种性格：“有话直说。”
章麟马上继续解释：“不过……后面我的确撒了一点点谎，但我保证大部分话都是真的！商场的丧尸不是我杀的，我逃跑之后就躲在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办公室里，那里有一点食物，让我勉强藏了一个多星期。但是后来食物吃光了，我就只能跑出来寻找物资，然后就发现商场的丧尸都被关了起来，商场一楼的大门也被堵住了……”
说到这里，他再不肯多说半句。
显然是不敢供出接下来的人。
杨奕钦接着说：“然后你就跟那个人一起，处理了商场内外的丧尸，将这里变成了你的根据地？”
章麟点头。
封霖问：“名字。”
章麟苦笑：“真的不能说，你们明天自己问他就好了。”
“那个人又不在这里，你说了就说了，到底在担心什么？”杨奕钦对他的行为感到费解，“而且，你都将线索供出来了，现在只差一个结果，有必要吗？”
“那我也不能说他的名字。”章麟态度坚决，抵死不从，“他是真正的神父，我可以把有关我的事如实相告，也可以提供一两句线索，让你们去发现他、寻找他，但是我不能主动提到他的名字和存在。”
杨奕钦：“……”
封霖神色有点嫌恶：“莫名其妙。”
“是有点离谱。”杨奕钦面露无奈，“难不成凶手是伏地魔吗？”
刚刚才破除了末日教邪门的信仰，现在忽然一个大转弯，反复套娃之后，又回到了神学的范畴。
听了他的比喻，章麟的脸色更难看了。
杨奕钦挑眉：“真的是伏地魔？说好的神父呢？”
章麟说什么都不肯再回答了。
这让杨奕钦和封霖两人，对那个传说中的幕后推手好奇更甚。
杨奕钦看向一旁沉默的陈夫人：“您有什么看法吗？”
陈夫人听了他们的对话，全程目瞪口呆。
“我……我也不知道。”陈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合上双眸，“小伙子，你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最初，对于自称“神父”的章麟，陈夫人有过怀疑。
可是末世是如此混乱，活人变成吃人的怪物，老鼠和蟑螂变得巨大，流血的伤口能迅速复原……生活早就被种种不科学的现象包括，那么神父和神又为什么不能存在呢？
反正无论是神还是人，只要能让她和女儿好好活着，她就愿意相信。
现在章麟的谎言被戳穿，除了突如其来清醒，陈夫人内心就只剩下唏嘘。末日教和神父的身份虽然是假的，至少其他都是真实的。就算目的不纯，出于巩固人心，她还是会感谢对方的提供的一些帮助。
可如今，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她还记得剩下的所有“信徒”。
毕竟他们一共只有十几个人，却每周见三次面，每次还会选出一个人站在黑板前讲话和祷告，表达自己对末日教的忠诚，想不记住都难。
但是陈夫人实在想不出，剩下的人里哪个看起来像是能解决商场丧尸的。
陈夫人边回忆，边缓缓说：“剩下的十三个人里面，一共有九男四女。其中五个男人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人，剩下的四个男人则是二三十岁的青年；女性里面，有一个人和小嘉年纪差不多，有一个人和我年纪差不多，剩下的两个人都是三十出头的女性。”
听到陈夫人谈起了那些人，章麟默默垂下头，鸵鸟心态装作听不见。
看来他真的很忌惮那个暗处的人。
杨奕钦问：“都是独居？”
“据我所知不是。”陈夫人回答，“至少女性都不是独居。”
杨奕钦若有所思。
封霖沉眸：“目前看不出什么。”
杨奕钦的视线转向章麟，调侃道：“要是有真言药水就好了。”
封霖也看向他：“打一顿？”
闻言，章麟浑身一抖。
杨奕钦勾唇：“算了，打过之后，说的也不一定是真话。”
“也是。”封霖说，“万一失手打死。”
听着他们的一唱一和，章麟有苦说不出。
他动动手腕，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力气，可以靠蛮力挣脱开这个手铐。但他不敢这么做，他的实战经验太少，没信心赢过眼前的两个人。
杨奕钦没再追问他，而是向陈夫人问清了余下“信徒”的年龄、性格、长相特征，对他们的情况进行合理的推测。
一番询问之后，让他比较怀疑的是一对夫妻和一个独居男人。
而且，杨奕钦三番两次追问这几个人的情况时，章麟的表情变化有点耐人寻味。
询问过之后，他们将商场三到五层都转了一遍，天色就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天黑后，杨奕钦站在商场的楼梯前往下看，一层和负一层漆黑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像个可怖的旋涡黑洞。
杨奕钦说：“暂停行动，我们先回去。”
章麟平日就住在三层的健身房，健身房的里面有私人教室和淋浴室，储水箱里存了许多纯净水，他一个人生活绰绰有余。健身房的其中一间房间摆放了大量的食物，这是他往常自己吃用、赠送信徒的物资，更多的食物物资都在负一层的大型超市里。
封霖负责看守章麟三人，杨奕钦单独提着手电筒，下到负一层去查看情况。
附近小区的许多居民都会来这里购置物资，因此超市的面积很大，而整个超市的所有物资，只消耗了一小部分。按照这个消耗速度来计算，如果没有外力的干扰，章麟可以在这里称王称霸许多年。
大致看了一眼，杨奕钦就上了楼。
封霖问：“怎么样？”
“光凭我们两个人，带不走超市里全部的物资，需要回基地摇人。”
“那就回去再说。”
章麟全程一言不发。
杨奕钦将对方储存的食物都拿了出来，分发给了在场的几个人——这就是他们今天的晚餐。
吃晚饭时，看到章麟不能用手、无比吃力的样子，小嘉忍不住露出担心的神情，甚至想走上前去帮忙。
陈夫人马上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女儿之前的种种表现，还能说是年纪小被人蒙骗，所以单纯慕强信仰狂热，现在却……她心中隐隐猜到，他们两人之间或许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关系。
这让她对章麟的最后一丝好感消失殆尽。
“……那个，能帮我把手铐打开吗？”章麟面色苦恼，“这样吃饭太难了。”
杨奕钦不冷不热地笑了笑：“请容我拒绝。”
封霖将手中的饼干扔在章麟脚边。
“阶下囚就该有阶下囚的自觉。”
见状，小嘉忍不住想说些什么，陈夫人忽然出声打断了她：“陈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