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提前下班,接下来实验室放假三天。”
接到休息的喜讯,研究员们没有欢呼,而是惶恐地扑倒在地,脸色青白。
“难道实验室也要裁员了?”
“不不不,请不要抛弃我们……”
“浅间博士,我愿意降薪,求求您让我继续加班……”
现场哀声一片,有人情绪崩坏当场嚎啕大哭。
嘈杂声让浅间弥祢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
“谁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成年人崩溃的哀鸣此起彼伏,盖住了上司发出的疑问。
浅间弥祢扶住额头,把文件夹大力拍在桌子上,趁众人哭声一顿的空档,提高声音问得力助手:“常泉,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常泉希一郎摇摇晃晃地说:“东京的地价……岛国的经济……完了,全完了……您如果在关闭实验室,在场的所有人只能从这栋大楼上跳下来了……”
???
浅间弥祢吃惊地说:“地价怎么了?岛国被袭击了吗?”那可真是普天同庆的大好事。但她没闻到硝烟的闻到,也没接到撤退的命令啊?
常泉希一郎是在场之中,除了浅间弥祢之外,少数还能冷静下来给她解释始末的人。
“他们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地价。”
浅间弥祢想起了什么:广场协定?经济衰退?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常泉希一郎长叹一口气:“前年的时候,东京石狮子眼前的银座四丁目被卖出每坪(33平方米)12亿日元的天价。帝国广场下面一平方英里土地的价格,比整个加利福尼亚的土地价值还高,一个东京都就相当于漂亮国全国。那个时候,人人都相信东京能买下整个漂亮国。”(1)
浅间弥祢愕然:“疯了吧?!”
漂亮国的驻军司令部可还在东京都的横田空军基地!
连主权都没有的战败国,怎么敢妄想骑到宗主国头上!?
“这算什么,还没到头呢。”被疲惫压垮的中年男人说,“去年的时候,地价又涨了差不多100。”
浅间弥祢哑然:“……”这是自寻死路。
好半晌,她才说:“这已经不是疯了,而是在向地狱狂奔。”
“是啊,贪婪乃取死之道。”常泉希一郎苦笑,“大家都知道的道理,可人都是在陷入绝境后才清醒。现在,泡沫破裂,大家从疯狂的梦里醒来了。”
然而,现在已经没人能拉住岛国这架失控的马车。
“地价普遍降了40以上,最夸张的地方,直接下跌超过70。可银行的贷款金额却没有变……”
“如今东京都已经陷入混乱,有些家庭已经连饭都吃不上了。如果不是还有这一份工作勉力支撑,我都不敢想自己回变成什么样。”
浅间弥祢的视线扫过所有人:
惶恐、绝望、希冀、乞求……
她摇了摇头,在所有人骤变的神色中说:“外界的一切和实验室无关,下令放假只是因为你们已经连续加班三个月,身体和大脑需要休息。”
白大褂的研究员们争先恐后表示:“我不要休息!”“我可以无偿加班!”“我什么都能做!”“……”
“好吧,你们不想放假,明天就正常来上班。但今天必须提前下班。”浅间弥祢叹气,“好好休息,我不希望在未来某天,被某人手一抖加错的试剂送上天。”
惶恐的员工们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实验室。
浅间弥祢用力捏了捏鼻梁,问唯一留下的得力助手:“经济形势真的有那么严重?”
常泉希一郎心中苦涩多得快从脸上的皱纹溢出来,“比您想象得更加严重。东京几乎人人背债,房子被银行收回的人成群结队流落街头,背负巨额债务的男人,要么离婚了,要么自杀了。再这样继续下去,东京恐怕只剩下两种人,死亡的人,以及即将死亡的人。”(2)
浅间弥祢吃惊地问:“连你都是?”
常泉希一郎说:“您对我有什么误解?每天都有银行家、企业家自杀,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实验室职员,根本抵抗不了这场天灾。”
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到普通人头上都是一座山。更何况如今这等连国家都卷入其中的人祸?
浅间弥祢很难理解:“以你的能力和实验室开出的薪水,三十年的房贷,按时还清难道很难?”
常泉希一郎木然道:“如今哪有三十年的房贷。我家的房子,银行当初批了5000万元贷款,100年还清。如今别说失去工作,一旦我的工资缩减,还不清房贷,房子就会被银行收回。如果不想妻子和孩子失去财产,我必须背负债务离婚。到时候,您就能在东京街头看见我了。不,也许是鹤见川也说不定……”
浅间弥祢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来了。
广场协议。漂亮国通过这份协定将战后岛国积累的财富收割干净,岛国政府不肯承担民众破产的责任,反而想从灾难中捞一笔,将所有人的债务转移给重组后的银行。
从此,无数岛国人生死两难,只要活着一天,都要继续偿还天价债务。他们要一直为银行这个无情的吃人机器工作,直到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泪。
“晴天借伞,雨天收伞”,控诉的就是岛国吃人的银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