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对方不得不小心翼翼盯着路线才能保证左右两侧的倒车镜不挂彩,宋玉祗躲得轻而易举,也让记性极差的上司忘了刚刚的不快,顺利将车停在馨宜花园门口。
两人今天都没有穿警服,行事也更方便,轻车熟路地找到兰玲居住的地下室,刚出了拐角就见小姑娘坐在楼道口,大冷的天里用冰凉的自来水洗着衣服,双手冻得发红发紫,肿胀得不成样子。
“怎么在这洗啊,小女生要学会爱惜自己,弄点热水啊。”
姜惩上前,拉着兰玲的袖子,把她的手从冷水里拽了出来,宋玉祗递来纸巾,他就隔着那厚厚的两层纸替女孩擦着手上的水渍。
兰玲没料到两位警察会在今天造访,诧异之余还有些紧张,“妈妈……妈妈不在了,得在家里摆灵堂,我怕家里的沙发太脏,客人不喜欢坐,想先洗干净了再招待客人。”
“那也不能这么勉强自己,把身体搞坏了怎么办,快回屋暖和一下。”
不由分说,姜惩把兰玲推进楼道,让一向养尊处优的宋公子做了苦力,把足有澡盆大的洗衣盆挪进了走廊。
本来姜惩还打算让兰玲在暖气上捂捂手,一摸水管才发现这栋老旧楼房的取暖设施已经失灵,更觉心酸。
“警察叔叔,是不是案子有了进展?是不是杀害我妈妈的凶手找到了?”
看着女孩满怀期望的眼神,姜惩不忍说出实情,宋玉祗先他一步开口,缓解了他的尴尬。
“案子还在侦办过程中,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找到杀害你母亲的凶手。”宋玉祗屈膝半蹲,目光与兰玲平齐,放低了姿态,也是希望借此放下女孩的戒心,“目前侦查的难度比较大,警方需要你提供线索协助我们侦破此案,你愿意回答几个问题吗?”
许是温和的态度让兰玲安下了心,在经历打击后难得平静下来的女孩连连点头,忍不住又落了泪。
“妈妈和我的关系……一般,平时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她都不会来看我的,我不知道妈妈在做什么工作,她也从来不会对我提起来。”
她把头埋得很低,轻声说道。
姜惩站在密闭封死的窗边,手指在窗外的砖石墙上蹭了一把,指尖沾染的灰土都泛着浓重的潮气,长时间生活在这种地方,身体怎么会不出问题。
他问:“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从多大开始一个人住?”
“从小就在这里,外婆还活着的时候就住在隔壁,那时妈妈经常回来,后来外婆不在了,妈妈看到家里的东西就会想起外婆,总是哭,也就不爱回来了。”兰玲低垂着眼眸,“妈妈其实很苦的,我能理解她。外婆活着的时候常念叨爸爸,她说如果爸爸没有被害,我们才不会被闹得家破人亡,生活也该是幸福的。”
宋玉祗抓住了重点,“你父亲?”
女孩点点头:“我随了妈妈的姓,听外婆说,我爸爸叫程译,是大公司老板的儿子,也是海归的高材生,人长得很帅,性格也很好,关键是他很爱我妈妈。”
提到过世的父亲,女孩眼里闪烁着星点的微芒,“有次妈妈喝醉了抱着我哭,说她后悔没有保护好爸爸,也后悔生下我,我很难过,但我知道妈妈不容易,之后也学会理解妈妈了,警察叔叔,我妈妈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能原谅夺走她的人,求求叔叔们……帮我查出杀害妈妈的凶手,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吧。”
兰玲的情绪随着话题的深入越发激动,她脸色通红,双眼肿胀,可见哭了很久。
宋玉祗体贴地递了张纸巾,兰玲道了声谢,擦干泪水,报以满含歉意的微笑,“抱歉。让叔叔担心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听得宋玉祗心里难受。
可姜惩这个情商为负的钢铁直男没有细嗅蔷薇的玲珑心思,满心只想着查案,踩着积落了些许灰尘的老旧地毯,侧眼一瞥沙发下阴暗的空间,随后走到桌边,问:“你对自己的父亲有什么了解吗?”
“没有很多,听外婆说爸爸以前是很厉害的人,他是家里的大儿子,还有一个比他年纪小的弟弟,就是我的叔叔。很多年前,爸爸和妈妈公开关系,然后就出了车祸……没救回来。”
姜惩和宋玉祗对视一眼,目光相触的一刻就知道对方也想起了一桩曾轰动雁息,养活了不少小说家与制片人的豪门恩怨。
“外婆说是叔叔怕爸爸争夺财产,所以找人杀死了爸爸,妈妈也一直在找凶手,但是叔叔被抓进监狱后又被释放了,之后就出了国,妈妈的努力一直没有结果,后来就自暴自弃了……”
姜惩曾了解过这起案子,白云制药集团董事程中和的长子程译车祸身亡,事故现场疑点重重,警方通过遗留的线索判定其弟程让有重大作案嫌疑,一审判决无期徒刑后,被告人程让提出上诉,二审时出庭的辩护律师一一推翻检方提供的证据,使得程让被当庭释放。
这在律政界算得上教科书式的翻盘,此真实案例也被当作考题出现在了公大的期末卷子上,姜惩记得当时自己就是栽在了这道题上才深入了解了背后的前因后果,阅后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狗血,太狗血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件看似简单的案子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一段爱恨情仇,还牵扯进了一对身份存疑的母女,这让案子陷入迷局。
就在他纠结接下来该从哪里继续问起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门,三人皆是一愣,宋玉祗率先起身站到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叩门人见里面没人回应,很快大嗓门叫了起来:“玲娃子,你家的洗衣盆怎么就扔在楼道口了,多碍事,快收起来吧。还有你有没有看见咱家的老头子啊?一回来人就没影了,门还没锁,气死人了!娃儿你在不在啊!”
是一个略显沧桑又有些泼辣的年长女性的声音,兰玲对宋玉祗点点头:“警察叔叔,冯奶奶还不知道冯爷爷的事,我得去和她解释一下,麻烦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会回来。”
“等等,我陪你一……”
话还没说完,宋玉祗就见姜惩的脚尖无声点着地板——这是一个具有暗示性的动作,没有刻意引起兰玲的注意,宋玉祗当即会意,又对兰玲笑笑:“陌生男人突然和老人家说明这种事情也许会引起老人的反感,解释的事就麻烦你了。”
兰玲点点头便出了门,临走前还习惯性地挂上了家门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