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姜誉拖上了即将倒塌的天台,恍然回神时,褚绮被捆绑着跪在他面前,满眼惊恐地看着他,嘴里塞着布条,说不出半句清晰的话,只能用模糊的呜咽来乞求他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而站在她面前的自己,却拿着那把沉甸甸的92式,正对着她的头。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姜惩立刻缩手,有人在他动作时立即作出反应,握着他持枪的手,把枪口又往褚绮额心挪了挪。
“怎么犹豫了,握枪的时候不是挺果断的么,这姑娘差点杀了你的小情人,说罪该万死都不为过,如果说在此之前你总能站在道德高低俯视人间疾苦,那么现在她害到了你头上,你应该没有理由再保持沉默了吧?”
姜誉强压着姜惩的手,诱他去开枪,却不想那人竟咬着牙甩开了他的手,反手给枪上了保险,反握着枪管推开了他。
“小玉子的事,她的确有错,但我没有资格审判她的对错,更不能给她惩罚,你不用激我。”
褚绮听了这话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着往他身后缩,姜惩心里虽然对她有怨有恨,却没阻止她的行为,横跨一步挡在她与姜誉之间,可还没等他与对方讨价还价,褚绮忽然又是一声尖叫。
守在天台上的殷故猝不及防从身后掐着她的脖子,不由分说把注射枪顶在她肩背处,将芯片打进了她体内,褚绮在剧痛下撕心裂肺地哭闹着,听得人无比揪心。
做完这些,他便放开了褚绮,绕过姜惩走到姜誉面前,像只听话的狗儿一样,接受着主人的爱抚。
姜誉奖赏般摸了摸他的头,看向姜惩时却带着失望,“你这小白眼狼,根本养不熟,早知你这么难成事,真不如让你跟你母亲一起去了。”
“少说废话,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主办这毫无意义的猎杀游戏,到底有什么目的。现在我们两个的生死捆绑在一起,再过不久,这危楼就要塌了,你已经剩不下太多时间对我坦白了。”
姜誉依旧端着笑意,“我说了,站得高望得远,你应该能听见向这里不断逼近的警笛声,看得到山路上闪烁的警灯,在楼体崩塌前,警察会更先来到这里,不管他们是为了对你进行救援,还是对我实施抓捕,都不得不进入这危楼,最后,‘砰’的一声,一切就都结束了。”
想到他在十年前的爆炸案中杀了十几名刑警,姜惩的怒意直冲心窝子,颤抖的手指就在保险上游移徘徊着,这一刻,他犯罪的念头几乎压过了他心中为警的正义感,想到那些曾与他出生入死,如今却长眠于陵园下的英魂,他真恨不得一枪崩了这个shā • rén不眨眼的混账东西。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心脏仿佛要挣脱皮囊的束缚,一下下震击着他的胸骨,他想……
他想杀了他,他想……
“开枪啊,姜惩,你还在等什么,过去十年的恩恩怨怨,只要你扣下扳机,一切就都结束了。”
声声恶魔的蛊惑,让姜惩难以抵御这莫大的诱惑,他举枪指向姜誉,即将手刃仇人的预感非但没有给他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让他有些迷茫的无措与将心脏活活撕碎的剧痛,那是仍存在他心中的理智与恶魔拼杀纠缠的结果。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临shā • rén的考验,以往他也曾因为举枪射杀了欲图对路人行凶的犯罪者而自我封闭,是在老梁与导师的开导下才慢慢走了出来。
梁明华说:“对方是会对无辜群众造成伤害的存在,你不杀他,他就会去杀了别人,你的行为并不是以暴制暴、以杀止杀,你只是在救那无辜的受害者,要知道,人在shā • rén后精神会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很可能再次进行杀戮行为,当时的情况下,说你救了不止一人也不为过。”
温思南也说:“警察是最容易留下心理创伤与阴影的职业之一,既然你选了这条路,那么就作为公正之人,去捍卫律法的尊严吧。”
若他现在杀了姜誉,是否算公正,是否算是在捍卫律法的尊严呢……
“为什么?”
明明不想知道真相的他,听到自己这样追问。
不,他不想听,他不想知道的。
“为什么要杀那十几名刑警,他们之中,真的有人是去现场参与交易的吗?”
他多害怕姜誉所交代的实情会颠覆他过去这十几年来坚信的一切,他的精神在逃避,身体却仍在追寻真相。
事后回忆起那时的反应,姜惩想,或许他对战友的忠诚一直深信不疑,从来都不认为他守了多年的兄弟们背叛了国旗下的誓言,所以才会无所畏惧地提出了质疑。
他或许,远比自己想的更加强大。
姜誉那游刃有余的笑容逐渐褪去,他放开殷故,与姜惩静静相对。
那漫长的几分钟对姜惩而言,如百年般难熬。
许久,姜誉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