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姜惩回忆,他把救下的人质转移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不得不再次离开的原因,是他听到了队友的惨叫,当他循声靠近后,就遇到了那个长着鬼眼的男人。
因为受伤失血变得不堪一击,那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挟持了他,用以威胁同在现场与之对峙的老梁。
僵持之间,老梁为了其他人的安危,不得不向他开枪,那时被黝黑深邃的枪口对着,从心底上涌,难以克制的恐惧仍在心头,说起这段时,姜惩苦笑着掀起自己的额发,露出了他发际线偏后的位置一道平日里不易被察觉的暗伤,是道呈直线状的擦伤,约莫二三公分。
“如果放在平时,就凭我对老梁的信任,别说他用枪指着我,就是一枪崩了我,我都未必多眨下眼睛,巧就巧在那之前不久,也就几个小时里,他刚从背后放黑枪打伤我,耗尽了我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没来得及质问他原因的我其实已经不相信他了,所以在他开枪的时候,我下意识想躲。”
“你躲开了吗?”
“没躲开,或者说正是因为躲了,才没躲开,如果我当时能再给他一点信任,站在原地不动的话,那颗子弹应该会伤到那个男人,但是我……太害怕了。”他有意无意地抚着头上那道伤口,指尖从狰狞的疤痕上抚过,带来一阵刺痛。
看来不管过了多久,就算身体的伤口能愈合,那痛仍是深刻入骨地烙进了记忆里。
宋玉祗拉下他的手,扣在枕头上,把他身下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慢慢讲,不急,你知道老梁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也许是为了救我,也许是不想我成为拖累他们的累赘,我觉着是前者,警察不顾人质生命安危,坚持开枪这种事情在我们国家是不会发生的,可能也正是这样出人意料的违规做法让对方措手不及,打乱了他后面的计划,才会给了老梁他们机会。”
“他们?这个时候老梁还和万哥在一起吗?”
姜惩点点头,“他们两个一直在一起行动,直到这个时候。老梁开枪时,应该是瞄准了我身后的嫌疑人,但我当时太害怕了,觉得他刚打伤过我,接下来就算不弄死我,也不会顾忌我的死活,我当时还年轻,克制不了心里的恐惧,所以我想躲,而我躲闪的动作,刚好和嫌疑人拖我挡枪的举动冲突,争执的那一秒,不,也许不到一秒,子弹擦着我的脑袋打进了他的肩膀,他的右臂立刻失去了行动力,可能是锁骨被打断了,但那人是个左撇子,就算这样,还是能勉强开枪打伤老梁,之后万哥冲了上去,和嫌疑人扭打在一起,老梁得了机会,便拖着我又回到了那个地下室。”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在爆炸随时可能发生时,那或许是整个现场里最安全的地方。”
宋玉祗平静地听着他的叙述,不停地帮他擦着脸上的汗,屋内空调的温度虽然开的不低,但另外两人都没像他这样汗如水洗,晏归善意道:“需不需要一点安神的药物,起效慢的那种,说完了你就可以直接睡过去了。”
宋玉祗在床底又踩了他一脚,对上那仿佛冒火的眼睛,晏归敢怒不敢言,只能闭上了嘴。
“你有没有想过,老梁为什么会知道这样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想过,我还帮他找了不少借口呢。”姜惩拧着眉头笑起来的样子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不管怎样,都没法解释通,除了他一早就知道化工厂会发生爆炸,提前摸索地形,找到了这么个避难的好去处这一种情况之外,再没有任何合理的说法了。”
他用手刮蹭着杯壁外因为温差结的一层水雾,仰头将浮着冰碴的冷水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扬起头来,就像回味着这一口的滋味一样,喉结反复滑动着。
“那里确实很安全,他自知离不开厂房,就把我再次关进地下室,受了伤,也受了惊吓的我无力离开那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关上地下室的门,之后……就爆炸了。”
宋玉祗握着他的手,贴近他的脖子,朝他耳边轻轻吹着气,这是最能让他放松心情的动作。
“好了,可以了,到此为止吧。”他用手指描着姜惩手背上突起的青筋,从手背,一路摸上了肩头,“你已经想起来了,最大的心结该释然了,放轻松一点。”
“不,我还没弄清之后发生了什么,这远远不够,事情没有结束,那起案子是谁主导,目的是什么,后来专案组又发现了什么,这些我还都不知道,我得弄清楚,让他们死的明……”
宋玉祗落在姜惩颈子上的那只手猝然发力,动脉血顿时断流,姜惩眼前一黑,身子便歪倒在他身上。
宋玉祗将他放平在床上,盖好被子,调暗了台灯的光线,对晏归使了个眼色。后者生怕他那一下等下落到自己身上,装出一副怂样跟他一起出了门。
宋玉祗拉开阳台门,抬脚拦住了往外钻的地霸,小家伙试了几次都没出去,惹了一肚子火,气冲冲地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进了卧室,往姜惩身上一趴。
晏归点了根烟,反手带上阳台门,跟宋玉祗一起看着楼下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