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他没有当初的好运,伤势的拖延让他错失就医的最佳时间,状态极差的身体各方面素质也未必能比得上十年前了,虽然他自己相当平静地接受了可能后半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的结果,但姜惩却迈不过心里的那个坎儿,对他的亏欠,只怕是一辈子都偿不尽的。
宋玉祗抬起胳膊戳了戳他,他回了神才发现,宋慎思虽然是面对着他的,但目光却一直挂在林成奇的背影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也就是说,他方才那明显有些刻意的举动并不是做给姜惩看的,而是林成奇。
但林成奇却似乎对此毫无知觉,与民警商量着嫌疑人会见律师时的各项事宜,还特意叮嘱了需要有两个民警监视许裔安,一旦他有所动作,必须立刻制止,以免伤人。
宋玉祗转着轮椅,幽幽从他身边经过,“有防弹玻璃隔在中间,他就是藏了把枪都未必打得着我,我都不怕,也不知道林副局担心个什么劲儿……”
“我当然得担心你的安全,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上面交代。”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慎思一眼,“还有,我已经不是副局了,现在是省厅警务督察处的副处,你可以改个称呼了。”
“是吗?从局变成了处啊……原来现在,是个处了……”
姜惩和宋玉祗跟在两人身后进了会见室隔壁的房间,不仅感慨:“好厉害的一张嘴啊,不愧是大律师,我能想到他在法庭上让公诉人和检察官吃瘪的样子,他这些年,是不是……”
“结了不少仇家。”觉着他不好开口,宋玉祗索性替他说了,“确实,不过有能耐在沈老师的保护下伤到他情人的人,现在应该还顶着一张假脸,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呢。”
“你是说凯尔?”
宋玉祗点点头,“对于他这样顶尖的雇佣兵来说,shā • rén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走的那天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就是裴哥遇险当天,他提前得到了有效情报,埋伏在事发地点附近的居民楼上伺机而动,不得不说,他的预判很惊人,GLS里的人射杀裴哥的同时,他抓准时机一枪打爆了裴哥的前轮胎,导致子弹偏离要害,救了裴哥一命,之后扬长而去,没有给警方留下任何指向他身份的有力证据,如果不是他主动承认,我对他的怀疑就永远只能停留在怀疑的阶段。”
“看来我们应该庆幸他一直遵纪守法,并没有在我们的国土上作奸犯科,如果他跟我们作对,一定会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看在他救了裴迁一命的份儿上,我就不上赶着跟局里还有上面汇报这件事了,但如果他们查出了眉目,我也不会包庇他。不管他的初衷是好是坏,结局总归是好的,上面知道了就算不追究他的其他责任,也一定会收缴了他违法持有的qiāng • zhīdàn • yào,再把他遣送……”
“你忘了,他是个没有国籍的幽灵,如果把他驱逐出境,他怕是只能跟吉卜赛人一样,满世界的流浪了。”
“那又怎样,反正他有这一身本事也饿不死……说到吉卜赛人,我记得有本名著,女主角就是吉卜赛人,下场特别惨,是被绞死的。”
“你说的是《巴黎圣母院》的埃斯梅拉达吧,那个时代的法国小说很喜欢渲染悲剧,尤其是又美又惨的女主角,《茶花女》的女主角玛格丽特也是这样。”
“唉,别跟我提这个,我最不了,总是看不了几行就犯困。哎,你说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前两天觉着没意思,我就把书房里的《茶花女》给看了,这么厚一本,可不容易了。”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书的厚度,然后拉了两把折叠椅,放在房间里足足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单向玻璃前,扶着椅背跨坐在上面,见会见室里的宋慎思还百无聊赖地等着许裔安,又闲扯了几句。
“我想起来,褚绮用‘普丽当斯’这个角色来比喻过姬婷雯,我之前以为,可能是姬婷雯曾为还是学生的兰珊拉过皮条,现在我们知道了褚绮的经历,也知道兰珊和程译的之间的感情是非常干净的,假设她给《茶花女》中一些主要角色都在现实生活里找到了对应的身份,恐怕很难认为兰珊是女主角‘玛格丽特’。”
宋玉祗听得非常认真,沉吟道:“你是想说,‘玛格丽特’很可能是褚绮自己?”
“小说原文中的玛格丽特是个乡下姑娘,来到巴黎这个大都市后跻身上流社会,被贵族争相追求,却也沦为了他们的玩物。文章里对于她的父母亲人没有太多描述,据说她死后遗产由她一位远房表姐继承,而她的远房表姐却连自己有这么个妹妹都不知道。虽然这些情节在书中都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很可能对褚绮有着特殊意义,我看过她的资料,虽然她母家的亲属都弃她而去了,但她父家方面还是有亲人尚在的,只不过他们自顾不暇,也没有能力抚养她就是了。”
“你是想说,褚绮也有这样一位‘表姐’?”
“算是吧,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游乐园的事故报告里有十七名游客遇难,唯独一人被甩到了景观湖里,保住一条命,却也留下了严重的残疾,我查了那个人的身份,从亲属关系上来讲,是褚绮的表姑,事发当天陪伴褚绮的母亲一起体验高空项目,在事故中受了重伤导致高位截瘫,不过这姑娘很励志,没有因此一蹶不振,在克服了身体的障碍后,她成为了一名漫画家,有不少广受好评的作品,曾经还被评为雁息十大励志人物。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目前还没法确认,或许之后,我们可以……”
宋玉祗知道,他是对事故中死亡人数再次复现的“17”存疑,舔了舔嘴角,还没来得及回应,会见室的门就开了。
理着一头板寸,穿着囚服的许裔安戴着手铐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大摇大摆往宋慎思面前那被防弹玻璃和栏杆隔离出来的房间里一坐,身后监视着他的民警训斥道:“老实点儿!好好坐着!”
他如今落得这副狼狈下场,姜惩还真有点儿不知怎么表达心情了,哑了半天,不咸不淡地蹦出一句:“发型……挺精神,看守所和监狱的标配,挺适合他的。”
宋慎思就像听到他这话似的,突然笑了出来,在外人看来,就是毫无理由的笑场,许裔安心里不爽,冷嘲热讽道:“宋律,看到我倒霉到这个地步,你很高兴是吗?”
“不,你误会了,我是很高兴,不过并不是幸灾乐祸,而是由衷地为我们的重逢感到高兴,亲爱的……阿尔芒·迪瓦尔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