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春色撩人。
褪去寒意的扬州城仿佛一夜之间焕发出勃勃生机,却唯独偌大的林府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意外显露出几分凄沧来,莫名叫人心生不祥。
“姑娘?”望着眼前脸色极其凝重难看的少女,年轻的小厮不禁愈发纳罕了,迟疑道:“姑娘可是府里的亲戚?”
林言君这才回过神来,瞟了眼不见丝毫白色的大门,又见面前的门房身上也并未戴孝,一路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是微微回落了几分。
紧赶慢赶的,可算是赶上了。
思及此,林言君微不可觉地长吁一口气,淡淡说道:“烦劳回禀一声你家老爷,只道他亲妹子回家来了。”
什……什么?
原还有几分机灵劲儿的年轻小厮此时此刻却是愕然地张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的呆愣相,那模样不知情的还只当这是青天白日活见鬼了呢。
见此情形,林言君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心里也不免有些犯嘀咕。
若连家中的下人都不知她的存在,那便也只能说明这个家中从无人惦念她分毫,若当真如此……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身后却传来阵阵马车轱辘的声音。
转身一瞧,却见马车正正停在了林府门前,随即一身材略微圆润、面颊饱满白嫩的随从打起帘子扶着一少年郎走了下来。
少年郎约莫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袭低调朴素的黑衣更衬得他身形消瘦,也更添了些许少年老成的气息,尤其也不知是有何烦心事亦或生性使然,薄唇抿成了一道近乎严肃刻板的直线,愈发显得生人勿近似的。
一双略偏狭长的丹凤眼更添几分凌厉,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小小年纪便已有如此气势,足以见得此人必定来历不凡,只不知究竟是哪家的贵公子?
正在迟疑之际,旁边门房张口一声“四阿哥”却叫林言君陡然一惊。
下意识抬起头来,未想好巧不巧正撞进了那双黝黑的眼眸中。
预料之外的四目相对,教二人一时皆愣了愣。
“爷?”
胤禛淡然自若地移开视线,原本掩在袖子下极其放松的手却悄然握成了拳。
“这是出了何事?”
听见问话,年轻的门房又不禁多瞧了林言君一眼,迟疑道:“这位姑娘说她是我家老爷的亲妹子……”
“林大人的妹妹?”想想林如海染霜的发辫,再瞧瞧眼前这略显稚气的娇嫩少女,饶是再如何少年老成,此时此刻的胤禛也禁不住流露出了满脸愕然。
“奴才隐约记得当年林家老太太的确有过一老来女,后头仿佛听说有什么高人算出那姑娘命中坎坷多灾多难,故而早早便带走入了空门。”
苏培盛话音刚落,林家的那门房便立马点头表示了肯定。
“确有此事,咱们家大姑娘三岁那年便被带走了,这些年也再未曾回来过,如今瞧着这位姑娘的年纪是对得上的,容貌仿佛也与我家老爷有几分相似,只是……”这不声不响的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家中并未收到只言片语的消息,这冷不丁一个人上门来倒委实叫人拿不准了。
尤其如今家中还住着当朝四阿哥这样一尊大佛呢,又哪里敢轻易叫来历不明之人靠近?万一出点什么岔子,整个林家都该完了。
仿佛是看出了林家奴才的顾虑,胤禛就说道:“是与不是的进去叫林大人瞧瞧便知了,纵是多年未见,林大人也总不至于连自个儿的亲妹妹都认不出来。”
说罢,便抬脚进了门。
苏培盛忙紧随其后,边说道:“姑娘还愣着做什么呢?快跟上罢。”
得,回自个儿家竟还要客人带着才能进门。
林言君不禁哂笑,心中愈发五味杂陈。
一路上,前面那位爷着实是真真切切展现了一回何为“惜字如金”,那是嘴巴都封死了一般一声不吭,倒是苏培盛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喋喋不休。
譬如“这些年是在哪个寺庙里住着”“命里的劫难可曾化解了”“缘何不叫家里人去接,反倒小姑娘家家独自一人上路”等等。
虽问得有些多,但这人言语亲切笑容喜庆,故而并不会叫人感到丝毫不适,反倒如同一个和善的兄长一般,叫人不由自主的心生亲近。
奈何,林言君却并非真正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然能够看明白苏培盛这些看似随意的“关心”背后真实的用意,只是这些问题的“答案”她却又实在无法轻描淡写的对着陌生人随口道来,故而只得暂且低头抿着唇沉默以对,略微低垂的头颅却有意无意恰恰好露出了自己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