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税不能再大幅增长,又想快速搞来大笔银钱怎么办呢?无需多想,自然而然那目光就放到了这些达官显贵的身上。
可纵是想要搞钱,堂堂帝王那也是要脸的人,更何况这些达官显贵多精啊,要想从他们兜儿里掏出来几个子儿那真是太难了,但凡康熙敢张嘴,那些人保准儿比他还能哭穷。
身为帝王也没法子啊,还能强行搬人家的库房不成?
“这些个人享乐惯了,可没几个有那般觉悟的,莫说是帮衬着朝廷一把,便连早年从国库借出去的银子都仿佛忘了般绝口不提,稍微露出点苗头便哭穷,可实际上平日里一个个却锦衣华服山珍海味醉生梦死……快活得很呢。”
说到最后,胤禛的语气变得愈发冰冷厌憎起来。
要叫他说,一些尸位素餐的东西不如直接抄了也罢。
当然了,康熙的性子却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便只得另辟蹊径,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
身居高位又有子的嫔妃们,娘家都差不了,随手扔出去一个所谓的恩宠便能叫他们欢天喜地心甘情愿地大笔掏钱有什么不好?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当然了,终究这事儿真要论起来也的确是有些不讲究,是以康熙藏得也很紧,没几个人知晓的,就连胤禛都是从太子口中流露出的蛛丝马迹才猜到的。
“本宫倒是不反对盖这园子了,只是……”沉思许久的皇贵妃不禁揉了揉脑袋,长叹一声,“这园子得‘好好’盖,却又不能盖得太好,这不是为难人吗。”
国库需要钱,那自然得尽量多贡献点,可若是园子盖得太奢华却又不免成了罪过,落在如今为银子愁得抓耳挠腮的帝王眼里又该如何想?
——好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朕穷得都吃不下饭了,你们倒是出手阔绰家底儿丰厚得很呐,看来平日里没少捞。
这不是要老命了吗?难保将来不会秋后算账。
偏这事儿还不能跟家里明说。
以她皇贵妃的身份、以佟家“佟半朝”的地位,如何也不可能允许自家落于人后的,必定得攀比到底不可。
这是不用看就能猜到的结果,叫皇贵妃如何能不发愁?
连皇贵妃都没法子那胤禛就更加挠头了,皇贵妃终究是养母,佟家说是他的外家可实则却并不多亲近,也不过就是份面子情罢了,他还真不好随意插手佟家的事,纵是他插手了,人家也未必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离开正殿,犹豫了一下胤禛还是抬脚朝着偏殿去了。
方才小姑娘的脸色有些不好,他始终是放心不下。
谁想到了门口却吃了个闭门羹。
“四阿哥恕罪,姑娘说身子乏得很,已经睡下了……”灵芝强行镇定地说道,实则两只腿肚子都在微微打颤呢。
这位爷的冷脸可太吓人了。
然而吓死个人的四爷听闻此言却也只愈发抿紧了薄唇,瞧了瞧那扇紧闭的房门,而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屋内,静静躺在床上的林言君却是睁着眼直勾勾地望着那扇门,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这才收回视线缓缓闭上了双眼。
倒不是想逃避现实不敢面对,只不过眼下她的确是不想见他。
日后会如何她很清楚,她依旧会嫁给他成为四福晋,成为他孩子的额娘,这一点应是不会变的。
所以关系还要继续维系下去,不能坏。
只是此时此刻她却也实在无法心平气和佯装无事一般与他相处,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将身上的刺露了出来。
她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心态。
对此并不知情的胤禛却只以为她是在生气,一时那脸色就更漆黑一片生人勿近了,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郁气。
被养得滚圆雪白的小狮子狗雪球儿在屋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就赶忙冲了出来,围着主人的腿不停地转圈圈,那尾巴都快摇成风火轮了。
这股热情劲儿不知情的还当是分离了多久呢。
胤禛的脸色也稍稍柔和了一些,弯腰将雪球儿抱进怀里一同进了屋子,“去瞧瞧先前叫给雪球儿做的点心可曾做完了。”
奶娘张嬷嬷忙回道:“已经打发人取回来了,奴婢这就去拿来。”
不仅有专门的点心,还有一碗温热喷香的羊奶,这条件着实好得很。
胤禛就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雪球儿咕嘟咕嘟喝羊奶,时不时捏起一块点心喂给它,却总是因为出神而忘记,引来雪球儿不满地咬衣袖。
“爷……”苏培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斟酌着说道:“奴才斗胆问一句,爷与林姑娘之间闹不高兴的缘由……重要吗?”
重要?其他不知所谓的女人有什么重要的。
胤禛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苏培盛松了口气,继续小心翼翼地说道:“既是如此爷不如就退一步让让林姑娘也罢,林姑娘那般玻璃似的一个人物,爷当真舍得为着那点不值当的事儿惹她生闷气啊?林姑娘本就体弱……生气也好心情郁结也罢,这都不利于身体健康啊。”
前面的话胤禛听着还直摇头,只道事情就不是那么想当然的,可听到后面,捏着糕点喂雪团儿的手却不由顿住了。
别说来一阵风了,便是口气大点他都怀疑能将那小姑娘吹倒了,可别当真再一口郁气堵在心里气出点什么好歹来吧?
想到这儿他就坐不住了,起身刚要往外走,冷不丁又想起方才被拒之门外的场景——小姑娘正气得不想见他呢。
罢了,“叫太医去瞧瞧林姑娘。”
苏培盛忙到门口喊人奔着太医院去了,回到屋里又笑呵呵道:“爷果真还是舍不得林姑娘受一点儿委屈。”
可不是说呢,那般娇气脆弱的一个小姑娘,但凡那眉尖微微一蹙都叫他觉得心肝儿颤,哪里就能舍得叫她受气受委屈。
胤禛抿着唇一声不吭地重新坐了下来。
好在倒也没什么大碍,的确是有些郁气萦绕罢了。
胤禛有心去看看,却有意无意的总是不赶巧,不是她前脚走他后脚到就是外头风大不敢见风,叫人好生无奈。
俩人都是在皇贵妃的眼皮子底下,这般几次下来哪里还有看不见的?起初心里还有些着急,只是后来看着看着却莫名从中找到了乐趣。
两个半大的孩子使性子闹脾气,一个恨不得浑身上下都在说“你走开我不想理你”,另一个表面装得很淡定似的实则都快变成那整日抓耳挠腮的毛猴子了,恨不得就在脸上明晃晃地写下几个大字——好姑娘你就见见我罢。
“嬷嬷你说是不是怪有趣的。”想起来就还颇有些忍俊不禁,一时又不禁感慨,“还是年轻好啊……年轻人的感情那般纯粹热烈又生动有趣,便是闹矛盾都透着股子甜。”
范嬷嬷不曾吭声,只默默白了她一眼。
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额娘,小两口闹腾起来她竟在旁边看戏看得不亦乐乎,只差手里没抱俩瓜啃了。
瞧这给乐的。
“娘娘,林姑娘来了。”
皇贵妃忙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拉了小姑娘的手坐下,看着一本正经实则眼神戏谑地问道:“好姑娘,你打算何时搭理搭理我那可怜的儿子呢?”
“娘娘……”林言君顿时满脸一个大写的“囧”字。
“好了好了,你们俩的事本宫就不插手了,只不过有什么话还是摊开来说明白的好。”
林言君点点头,道理她自是明白,这几日心态也调整得差不多了,估摸着能勉强心平气和面对了吧。
“今儿本宫叫你来却是为着另一桩事。”皇贵妃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嫂子去世已七年有余快八年了,你兄长先前在扬州忙着为大清卖命也没那闲工夫考虑续弦一事,如今既是一切都安定了下来,皇上就琢磨着想替你兄长解决解决人生大事了。”
“皇上的意思是相中了江南松江府同知石文焯家的庶长女……”
同知不过是个正五品,与正一品大员相距甚远,乍一看起来这门婚事仿佛很是荒谬,但这石文焯的家世却远不简单。
不知情的人只当人家就姓石呢,可实际上人家却是满洲八大姓氏之一的“瓜尔佳氏”,与当今太子妃同属一脉。
太子妃的父亲石文炳是嫡妻所生,而这个石文焯则是后头的继室——肃亲王豪格家的格格所生。也就是说,皇贵妃口中的这个姑娘其实是太子妃的堂姐妹。
“这姑娘虽说是庶出的,不过打小就没了亲娘,早年便记在当家太太名下养在膝下,教养方面无需担心……她是上一届的记名秀女,如今仿佛也有十bā • jiǔ岁了,皇上的意思是若你们家没有异议就打算要赐婚了。”
姑娘的家世出身如何林言君其实并不在意,但这十bā • jiǔ岁的年纪却叫她有些挠头,她家兄长可都四十了,都够给人姑娘当父亲的了。
不过搁在这个时代仿佛也没有其他选择了,皇上想要赐婚,那自然只会从秀女当中挑选。
年龄这个问题暂且撇开不谈,关键这姑娘的身份才更叫人犯晕。
掰掰手指头仔细算算,原本按照目前正常情况来说,她一旦嫁给四爷那就等于林家也默认归为了四爷一派,可如今康熙却神来一笔将太子妃的堂姐妹指给她家兄长。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是单纯想要给太子增添助力还是说防着四爷日后心变大呢?
联想到康熙无端端将这门婚事透露给皇贵妃知晓……怎么想仿佛都有些刻意的意思,莫不是佟家有何不妥?与其说防着四爷倒不如说是防着背后的佟家呢。
一个吏部尚书的确能量不小,堪称举足轻重,康熙有心防备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林家真的不想跟太子一脉扯上任何关系啊!
想到日后废太子的情景林言君就不由得头皮发麻。
纵是兄长聪慧过人轻易绝不会站队触碰储君之争又如何?这样亲近的关系叫人怎能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