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很是挣扎,一时并未回复。
气氛就此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
“皇额娘!”
冷不丁的一声惊呼顿时叫所有人心尖儿一颤。
只见原本精神饱满的皇贵妃似是瞬间被抽走了全部力气般,眼睛半张半合,神情也变得恍惚起来,仔细瞧甚至不难发现她的瞳孔已然涣散。
康熙顿时大惊失色,下意识张口大喊,“来人!太医呢?快请太医!”
然而话出口才反应过来,太医早就没有一点儿法子了。
紧握着他的那只手愈发冰凉,也愈发无力松懈了下来,康熙心惊不已,赶忙死死拉住她,对着林言君说道:“你快去施法!”
“不……不要……”皇贵妃艰难地开了口,双眼却仍死死盯着他,泪水顺着眼角不断滑落,哽咽道:“表哥,答应我,求你了。”
到了这时康熙哪里还能拒绝得了,整个人都被浓浓的悲伤淹没了,冲动之下一锤定音,“朕立即就派人去办此事,你一定要撑住。”
一边高喊着李德全,一边连连给林言君使眼色。
显然,再多的顾虑再深的帝王心术,在这一刻也终究还是暂且退后了一步。
趁着他在吩咐李德全更改玉牒一事,林言君便佯装探查皇贵妃的情况,借机将早已藏在须弥芥子中的符纸贴在她的身上。
几乎是在接触到皇贵妃的那一瞬间符纸便隐匿于无形,一切都快到令人无从察觉,哪怕是时刻关注着她和皇贵妃的胤禛也只觉眼前一闪,甚至并未能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做完这一切,林言君就赶忙起身朝外头奔去,表面佯装是应了康熙的吩咐赶着去施法,暗地里临行前却丢个四爷一记安心的眼神。
得到这一暗示,胤禛顿时就放下心来,面上却仍不露分毫异样,仍是与众人一般无二的悲痛焦急。
林言君一路小跑着,谁想才出了承乾宫就迎面撞上了德妃。
不得已,只好停下草草行礼,“德妃娘娘万福金安,儿臣还有要事……”
要事?
德妃看了眼承乾宫的大门,又不禁联想到当初皇贵妃突然神奇地起死回生一事,抬眼看她的双眼顿时微微闪烁。
“有何要事竟叫你连给本宫行个礼都如此敷衍了事?还是说什么要事不过是个借口,你压根儿就是不愿给本宫行礼?”
“……”
这不摆明了是无理取闹吗?
林言君一脸愕然地看她,那双眼眸里暗藏的精光顿时叫她心头一惊,顿时就明白了,这人定是猜着了什么,在这儿故意拖延时间呢!
纵然该办的事其实早就办完了,可眼下面对德妃这般赤.裸裸的不怀好意的行为,她却仍是面色一沉。
还不等她说什么,德妃又接着神情一变,拿帕子煞有其事地抹了抹眼角,叹道:“皇贵妃娘娘命苦,年纪轻轻的竟就到了这样的地步,着实叫人心里头难受,不过你放心,纵是皇贵妃娘娘当真……往后也还有本宫呢,本宫会代替皇贵妃娘娘好好照顾你们两口子的。”
“照顾”二字仿佛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一般,透着股子不善。
然而林言君却只满心想笑,真想看看等她得知四爷玉牒被更改一事的反应,那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虽说德妃明摆着不曾将四爷当作亲生二字看待,更绝无丝毫慈母之心,可亲儿子变成了别人、还是死对头的儿子,这显然也不是她能接受得了的。
尤其原本要死的皇贵妃突然又再一次活了过来……这还不得叫德妃气疯了?
如此想着,林言君的脸上就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不敢劳德妃娘娘操心。”说罢便抬脚飞快离去。
眼看她这般“没规矩”,德妃顿时被气了个仰倒,一双美目死死瞪着她的背影,眼珠子都恨不得要瞪出来了似的。
可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不安却又涌上了心头,令她不由得眉头紧锁,看向承乾宫的大门一脸疑虑。
彼时,本已即将咽气的皇贵妃却又一次神迹般睁开了双眼,看得包括康熙在内的一众人齐刷刷愣住了。
怎么还有二次回光返照的?
可细细观察却不难发现,这会儿皇贵妃的状况跟先前的回光返照又是截然不同的。
先前是突然之间的精神饱满甚至面露红光,可此时却仍旧面色苍□□神萎靡,只涣散的双眼却恢复了神智。
康熙的心里忽的咯噔一下,可巧太医赶到,便忙道:“快瞧瞧。”
众太医仔细一检查,脸色顿时全都变了,满满皆是惊愕不敢置信。
都不必听他们的回复了,仅看着这神情康熙就已经有数。
一时面色冷凝,眼中狐疑之色不断闪过,百思不得其解。
不出所料,太医们检查过后皆异口同声表示……虽不知究竟是何缘故所致,不过皇贵妃已然脱离了生命危险,静心调养一段时日就可恢复健康了。
康熙沉默地点点头,将人都打发了,又对着胤禛说道:“既是如此你赶紧回去将这一好消息告知你媳妇罢。”
胤禛会意,再次看了眼皇贵妃,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皇贵妃感觉如何?”康熙上前俯身关心道,一双锐利的丹凤眼中却暗藏审视。
皇贵妃眨了眨眼,似是有些茫然,“我……没死?”
康熙点点头,淡淡道:“许是上天垂怜也未尝可知,好在终究是又躲过了一劫……既是无事了你就先好好歇歇罢,朕还有一堆奏折未曾批复,待明日再来看你。”
“你们好好照顾皇贵妃,一旦有任何状况立即来报。”
一屋子的奴才都还没摸着个头脑,这心情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没个消停,到现在都还没能回过神来呢。
看不出个什么。
康熙收回目光,抬脚出了承乾宫。
“叫人仔细盯着些,看看是否有任何异常……皇贵妃如此一番折腾想必身上出了不少汗,记着叫奴才精心伺候着。”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也是云里雾里的。
不过头号大心腹李德全却对这其中的深意一目了然,恭敬地应了声,伸手招来后面的一个小太监附耳一顿嘱咐。
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乾清宫,康熙仍是百思不得其解,沉默地坐在龙椅上也并未有心思批阅奏折,只满脸凝重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许久,门口一个身影探头探脑,正是方才那个小太监。李德全忙招手叫了他进来。
“可曾有何发现?”康熙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小太监却是摇摇头,“皇贵妃娘娘的身上的确是佩戴着一枚符,不过早已陈旧,方才为娘娘擦拭身子时不小心碰了一下,那符却立即就化为了粉末……”
康熙的身上也有符,正常来说是水火不侵的,一碰就化为粉末那就只有一种情况——符已彻底失效。
也就是说,那枚符十有八.九还是之前的。
“朕知晓了,退下……继续叫人仔细盯着,还有四福晋那边。”
不是符,难不成是其他手段?
康熙仍是疑心不减。
可仔细回忆了一番今日所见,心里那点疑虑却又有些打消了。
这样逆天改命的术法轻易是实施不了的,先前几回老四媳妇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今日见她却一如往常,不显丝毫虚弱,并不像是动用了术法的模样。
这就奇怪了。
“依你所见,今日这事究竟是何缘故?”
李德全愣了愣,迟疑道:“或许是冲喜成功了?皇贵妃娘娘素来心心念念想将四阿哥的玉牒更改,却一直未能如愿,几乎可以说差不多是执念了,如今皇上终于松口应允,或许……”
“冲喜?”康熙有些怀疑。
不过民间也确实总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譬如年少的孩子病得快不行了,就赶紧娶个媳妇进门冲冲喜,又譬如有些老人快不行了,家里人就会先支起灵堂来……这些其实都是抱着冲喜的目的去的,有时的确是莫名其妙就好了,有时又是一份无用功。
是以数千年来民间都常有此等行为,“冲喜”一词不能深信,却又不能不信。
难不成皇贵妃当真是被冲喜冲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