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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长生(1 / 2)

和长孙茂相识的过程,纯属是他个人厚着脸皮的一厢情愿以及死缠烂打。

和此人渐渐熟络起来,同这座姑苏城,同寒山寺,同慕容宏通、寒山子,同裴若敏,同写信给师父的请战人,均脱不开关系。

其中最重要的事物,她觉得当属金玉楼、以及那柄神兵——长生。

当夜在码头泊了船,叶玉棠并未与众人落宿城中,而是趁夜出城,与裴沁一同上寒山寺赴约。

两人还未上山,于山寺之下便见到了向师父置信之人——苏州葡萄酒商杨存义。

师父大致同她讲过这人来历:此人乃是前朝王室旧部,同寺中僧人寒山子关系甚笃。坊间传言寒山子乃是滕王杨瓒幼子,因厌倦皇室纷争,故早早遁入空门,隐于苏杭。

不过这类传言大多不可信。

杨翁想必早已收到师父回信,猜测她近日将至此地,故早已日日等候在此。

杨翁并未多话,将二人引入寺中,奉了热茶,直截了当禀明其意——

递送拜帖请战师父弘法,其实并非这位杨翁本意。

而是吐谷浑高手,一个名作慕容宏通之人,年年造访姑苏,想要向寒山子“求经论佛”,而寒山子早已避世不出。友人几次代他推拒,慕容宏通皆不将其当回事。几次三番,至今年,干脆驻扎在了苏杭,三不五时前来造访。

杨翁让手头密探多加打听,终于让他打听出来:前朝时,滕王出兵侵袭吐谷浑,曾俘获十万余众,这慕容宏通之父、兄,家中男丁,皆被俘获。

此人少年失怙,入了大乘佛教,对杨隋皇室的诸多怨恨始终难忘怀;拜入右军寺后,闭寺不出,潜心修习三藏十二部经,尤其易筋经、洗髓经、摩柯般若决。内蕴奇经八脉,外修棍法、掌法、罗汉金身;一心复仇,兼之天赋卓绝……总之就是很厉害。

出寺那日起,便已是吐谷浑第一高手。

可惜三十余年已过,杨隋早已覆灭,滕王亦薨逝多年。

大仇无从得报,吐谷浑皇帝怕这第一高手不当心就发了疯,得给他找点事情做。便搞出这这亦真亦假的“滕王后嗣”寒山子,遣他前来中原。

两国目前好歹算得睦邻友好,一个是一国高手,一个是大德高僧,报仇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否则怎么看都像是在挑衅国威……虽然吐谷浑皇帝可能真的想这么干。

故而,“求经论佛”乃是借口。论不动了,两个僧人论论武也是可以的。论武的过程中,失手伤了人,那便不是寻仇,而是高手过招时产生的误伤。

可是寒山子踪迹都寻不着,说给这慕容宏通听,他又不信。

其实叶玉棠自己也是不信的。她估摸着,其实是寒山子功夫定是不及这位慕容宏通,杨翁不愿他被人所伤,故托词去请她师父,来假冒一下寒山子。

叶玉棠闻言道,“可是我师父与囊日论赞打赌,此生不可动武。”

杨翁道,“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寒山子长什么样。”

叶玉棠道,“可是不少人都知道我师父长什么样。吐谷浑背靠西突厥与吐蕃,吐谷浑皇帝遣这慕容宏通来寻仇,兴许是早已与吐蕃商量好的?毕竟,吐蕃先皇可是见过我师父的,若是将画像交由慕容宏通,在论战之时,那人将画像一展,发现是我师父……”

师父那年受人所托,徒步行了万万里路,前去吐蕃同囊日论赞讲了三天三夜的大道理,最后二人约定,除非师父此生不用毕生绝学,吐蕃在他与他儿子在位之日便永不犯唐。

师父苦心孤诣,倘若为此毁约在先,那么吐蕃自然也可以顺理成章出兵。如此一来,岂不是白费苦心?

杨翁早知弘法弟子武功高强,本以为此人仅仅只是一介武夫。

见她如此思虑周全,倒有点另眼相看。

杨翁便道,“故而这也是尊师迟迟不肯允诺的缘由。”

紧接着杨翁又大笑,“故而他请女侠前来赴约,这事反倒更好办。”

他转身嘱咐两名部属,携了个近一人高的宝盒前来。

部属将宝盒搁在叶玉棠跟前,揭开盒盖。

里头是一支法杖,杖身漆黑,推光漆了杏黄的鎏金蔓草。

叶玉棠眸光一动。

杨翁观其神态,笑道,“此乃寒山子僧宝,请叶女侠试试。”

叶玉棠按捺住心痒难忍,依旧没动,只说,“晚辈不解,请杨伯明示。”

杨翁道,“杨某知女侠武功深湛,不输尊师。”

叶玉棠道,“不敢。”

杨翁道,“便不如由你假作寒山子徒弟,同慕容宏通‘讲经论佛’,叫他输的心服口服,且颜面尽失,再不肯来犯。但若要令他深信你乃是寒山子亲传弟子,便只有这寒山子生平唯一僧宝——法杖‘除恶业’为凭。”

叶玉棠略有迟疑。

杨翁道:“尊师不肯亲自出面,大抵早已知道杨某用意。既又一改主意,派你前来,必是先替杨某想到了一个更好方法。”

叶玉棠这才双手接过“除恶业”,拿在手头把玩一阵,心中爱不释手:如此神兵,实乃她生平仅见。

杨翁并未开口,只等她把玩个尽兴。

叶玉棠收了杖,微微眯眼,问杨存义,“几时与慕容宏通论战?”

杨翁道,“方才已修书去请,此人脚程极快,至多四五日功夫便可抵达姑苏。为稳妥起见,这几日,‘除恶业’便请女侠带在身边。一则,习武之人与所用兵器,常须几日磨合;二则,他一接消息,必会遣暗探留心于你,如此,也免他生疑。”

彼时寒山寺中除去他们三人,仍还有两位僧人。僧人大抵见她二人年轻,对杨翁偏信心存疑窦,面有犹疑,低头私语,多半是在担忧她保管不好“除恶业”。

法杖贵重,叶玉棠本不愿随身携带,无奈杨翁执意如此,更不好推却。

谈话结束时,夜已见深。寺中已留宿了天台山两位僧人,留宿女施主并不方便。杨翁本想亲遣车马送二人回姑苏客栈,被叶玉棠一口回绝。

下山时,裴沁问她,“师姐,为什么如此果断拒绝杨翁护送?”

叶玉棠道,“这杨翁,对杨隋皇室后代都如此忠心耿耿。长孙茂他爹身为秦王幕僚,为秦王全力谋划,将杨隋覆灭在扬州……你说等他见了长孙茂,会作何感想?”

裴沁一想,笑起来,“搞不好会跟那慕容宏通一样,‘失手’灭了长孙茂。”

·

天还未亮透,跨入客栈大门,客店大堂灯火通明,长孙茂与裴若敏两人在一张八仙桌上玩掷骰,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也不知长孙茂说了什么好话,裴若敏整个像被长孙茂点了笑穴似的,笑得喘不上气,搞得叶玉棠以为外头有只母鸡在报晓。

叶玉棠看的纳闷,心道,两天不见,果真饮食男女,进展这么迅速?

但若单看裴若敏,倒又不像。

回屋同向师妹起这事,原来那天,他们四人与叶玉棠拜别之后,在码头上遇上了郑婕同她师兄。大庭广众之下,两人看起来甚是亲密。长孙茂看在眼里,尚且还没说什么呢,裴若敏就为他打抱不平起来,趁着人多,叫郑婕同她比试。郑婕自然不是她敌手,十几招内败下阵来。

裴若敏接连挑战了她三次,下足了郑婕脸面。

裴沁当时没说话,转头就问她,“你这出闹得是什么?初入江湖,见个略平头正脸的公子哥情场失意,就心里过意不去,替别人路见不平起来?”

长孙茂见姑娘待自己这么好,自然不肯让她为自己受委屈。不及裴沁责问完话,当即策马将若敏带走。

此人也是会逗小姑娘开心。

当天晚上,给她买了一堆金银玉器,又带着她在姑苏城里玩了一整宿,直至天交三鼓方才回客栈。

裴沁一宿无眠,逮着她问,“你喜欢他什么啊?图他给你这女侠买些花啊翠的簪头顶上?”

裴若敏当时急急撇清,“谁喜欢他了?”

第二日,两人天没亮又出了门。

那天,长孙茂在兵器铺里头给她买了柄《神兵宝鉴副册》上小有名气的双刀。

那双刀尽管只是小有名气,好歹也值三百多两银子。哪怕是她几位师姐也不曾拥有过这么贵重的兵器。城内江湖少年众多,见她有此宝器,都眼红不已。

裴若敏携着她小弯刀,和长孙茂在姑苏城内招摇过市了一整日,深怕有人没有看见她和她的弯刀,以及她的俊俏金主公子哥。

长孙茂此人呢,有小美人在侧,更是将要跟叶玉棠学功夫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有一日,裴沁教训若敏,若敏被骂急了,反咬一口:“我就是跟你们一样,跟他寻个开心。他爱给我买,我能不收着吗?何况,你们同路将他带着,不就图他出手阔绰吗?”

裴沁闻言,气得眼圈都红了。起初她留着长孙茂,本是图个开心,顺便诳他几个银子花。本以为是点子无伤大雅的小狡黠,这才知道是自己这做师姐行的不正在先,反倒不知如何规劝她,实在后悔不已。

本想着,若有不慎,便立刻找个借口将长孙茂赶走,以免带累若敏行差踏错。

岂料长孙茂身上没出事,反倒招来了别的祸子。

那日,五湖论剑将至,几个日月山庄弟子上门向裴慧讨教。叶玉棠在一旁看,偶尔会指点几句。

长孙茂就在那时匆匆赶来,见到叶玉棠,开口就是一句:“叶兄,帮我揍个人。”

这事她做不了主,故没搭理。坐在屋檐下,抬眉,示意他去求裴沁。

长孙茂立刻会意,转而瞅瞅裴沁,道,“若敏给人欺负了。”

原来若敏这几日太过招摇,惹了不少人妒忌。四海刀宗众人将那日郑婕的事一合计,决定给若敏来个以牙还牙,便在今日,纠集了一伙人,将若敏截了胡,围在中间,挨个上前找她比试。

她那三脚猫功夫,除了能教训教训郑婕,谁也敌不过。

若敏输一局,便挨几句奚落。话说越说越难听,若敏面皮又薄,当气得当街哭起来。

长孙茂见她都打不过,自己必然也是打不过的,只好放狠话说道:“你们等着,千万别走啊。我叫我大哥来揍你。”

这便将若敏落在当场,回来搬救兵来了。

裴沁正在气头上,挖苦道,“没事师兄长师兄短的。一有好处,便将师兄忘得一干二净,一被欺负,就想起师兄的好来了?”又骂长孙茂,“你既照料不好她,何必带着她四处惹事?”

骂完却依旧背着双刀,跟着长孙茂便出门去寻她。

岂料才刚迈出客栈大门,若敏已经给人送了回来。

送她回来的也是个俊美公子。着青袍,衣饰华美。模样比长孙茂稍逊色。但是叶玉棠观他走路姿态、听其呼吸吐纳,便知此人功夫必然上佳。

那青衣公子立在离客栈稍远处,同她低语几句,大抵是叫她先回去。

若敏在他身畔逗留不肯走,竟有几分小女儿恋恋不舍的姿态。

那公子哥摸了摸她头发,模样极其宠溺。

这公子,必然是在她受人欺侮时,略施了援手,否则不会是这般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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