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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仙人墓2(1 / 2)

往前数个十年,那时是江映的黄金年代。她自幼便常听人说起此人,却多半是些也不知靠不靠谱的艳闻,闲人们却偏都爱看。

功夫没名气响亮,多半是个草包。

更何况那年太乙剑、天师派有应劫、张自明并称“琴心剑胆”,日月山与刀宗有韦流风、程雪渡,“流风回雪”。江凝惊鸿剑虽高妙,却不足以与这四人比肩。江湖中人难免议论,“惊鸿剑在江进珂女侠之后式微,没曾想月影剑也将步后尘。”剑老虎好面子,这类话听去,自然不悦。

谁曾想,此人飞必冲天,那年太原拭剑会一战功成,名满天下。五公子论资排辈,江映位列第一,自此“第一公子”不再只是形容此人皮相。

那时她年纪尚小,听闻五公子武冠天下,一招一式,闪转腾挪,哪怕化作书本上无聊字句,也令她心驰神往。到如今,“琴心”远游无定,“剑胆”踪迹全无,“流风”入魔……大名鼎鼎第一公子不止瘸了腿,甚至连名带姓给逐出雪邦世家宗谱。余下一个猪狗不如程雪渡,不提也罢。

确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

江映离去后,两人下塌思州集畔小东山宅院,每日与哑仆为伴。二婢虽做着婢子差使,但到底是劫复阁人,在思州有自己差使要做。除却打听巴瑞瑛下落外,还为寻个叫萍月的姑娘,时常整日不在院中;为差使奔波,偶去邻近城镇一两日方回也是常有的事。

洗衣煮饭这类琐事,并不算得劫复阁差使,做好了没赏赐,办坏了也不受罚,两人能躲懒得躲懒。幸得哑仆在,她不言不看,事事妥帖,每日扫雪煮茶,整理客房,往日有的,也一件没落下,仿佛习惯与此,不知疲惫。

清理江映卧房时,更是尤为细心。脚炉、手炉不用,将里头烟灰清扫干净,留下余碳掏出,用小刀将上头烧痕细心削去,以免下次再烧时会起烟;覆腿的毛毯在太阳下头晒去湿气,复又会拿到松香上头熏上淡香,方才替他叠好收入屋中;甚至长孙茂随手翻阅、摊开一屋子的乱书,她都能记得它们原本摆放的地方,以一朵茶花笺或枯叶卡好,替他收回书架上,以免潮了书页,下回翻阅时也不至于不便。

长孙茂打量她忙前忙后,越看越有意思。起初只是疑心她是眼线贼子,直到那日她在房顶抓住一只传信用的隼鸟。

·

每日苗医上门,几剂药服下,能有一会儿清醒,她便能坐在檐下翻翻书。她对江映架上藏书颇有兴趣,故江映走前特意吩咐将房中一应典籍搬到隔壁,以便她翻看。但往往看不上半个时辰,眼睛便像糊上一样,不多时便打起瞌睡来。江映刚刚写就《黑云翻墨》草稿一卷,给她翻了大半个月才翻到正册。

正册打头是一幅画,画面中是一只铁扳指,扳指上有暗扣;第二页则画的是暗扣开启——从扣内|射|出的一股股黑色丝线盘曲在画页上,像一团黑雾;丝线每隔一段有一只银弯钩,弯钩细小,隔远一些便几近不可查。

长生之中也有这样一股股黑色带勾丝线。她从未见过世间有这种兵器,故一度以为不过是长生中连接兵刃的关窍罢了。

想到这,叶玉棠心头忽然豁然开朗。

江映腿脚不好,却会黑云翻墨,这是为何?

因为黑云翻墨,本就不是一门轻功,而是一种暗器。

从暗扣之中将丝线弹射出;钩子挂住周遭可借力之物,丝线绷紧之时,关窍再度发动,将外放丝线一股股收回,便可以领人飞驰、疾行,指哪去哪。

若丝线够韧,或关窍发动够快,至目力所不能及,那么黑云翻墨之人自然如同“忽然消失”一般;而丝线于收发之间,则如同一股黑烟忽而升腾,散去。

看到出神之时,不知不觉顺过他腰际谈枭。

一抽,飞丝纵出,勾住东西南树梢与屋顶吻兽;暗扣于收发之间,她已稳坐于阑干之上,不费丝毫力气。

后院绿荫之间飘然升起一只小鸟,在她跟前一晃而过之时,她伸手一捉,捉着一只扑闪翅膀的木头鸟儿。

长孙茂从檐下探头来看,急道:“棠儿,上头晒,快下来。”

她将木头鸟儿端详片刻,轻飘飘坠地,献宝似得递到他眼前。

长孙茂笑道,“这是只隼鸟,里头藏着机栝,转动机栝,便能同寻常鸽子一样送信,”

捏着胖鸟端详半晌,将两只滑稽小爪子一捏,鸟嘴里便吐出一卷信纸。

信纸摊开,上头全是些歪歪扭扭的鬼画符。

两人将脑袋凑到一块,看半天也没整明白。

长孙茂粗略一看,道,“是苗文。”

又仔细端详一番,微微睁大眼睛,略有些不可思议,“棠儿,这信上写的……写的是:姑姑,思州,医馆,明日见。”

叶玉棠略感诧异:这小子还会苗文,我怎么不知?

“最近在外头同苗人打交道,多少会几个字。何况这行字不难,随处都可看见。连蒙带猜,便就有了。棠儿你看,”长孙茂笑着凑近,“阿满——便是姑姑。思州这两字苗文在这城中随处可见。明天见——也不难。后面跟这一串的苗文是医馆名字,我自然看不懂,可挡不住一天三趟的去,怎么也记住了。”

叶玉棠恍然。

长孙茂想想,又问,“隼鸟从哪里飞出?”

她指指后院。

昨日二婢有事出门,这两日只他二人与哑仆在家中。

叶玉棠忽然回想起——这隼鸟,是蛇母赠予巴瑞瑛那只。

云碧碍于二婢武功高强,怕二人顺蔓摸瓜,摸清自己底细;更怕江映看见自己如今模样,故虽有心帮她二人,却不敢。正好江映离了思州,二婢也有事外出;而云碧看长孙茂虽机灵却不会武功,她会武功却不能言语,自觉得此事无虞,故二婢一走,立即放隼鸟入山,传信请巴瑞瑛来思州。

后院传来浆洗之声。

长孙茂沉思片刻,将隼鸟放飞。

·

当晚巴瑞瑛就到了。小小的个头,被六七个提篮捧壶的高壮苗医簇拥着,稍一走动,便被人群密密实实挡了起来,间或听见银饰的响。

这是叶玉棠数日之内第三次见到她。一次在十年后,一次在萍月梦中,一次在自己梦中。这十年线索穿凿附会的衔接在一起,巴瑞瑛就好像便是那个引子。

但此时的巴瑞瑛尚不曾见过她。

哑仆掌灯领着一行人进屋来,一路将庭院中灯盏渐次点亮,随后轻叩窗扉,将他二人请到院中。

巴瑞瑛知晓哑仆有心隐瞒,故不与她多做寒暄,只稍作解释,“这数月巴蛮事务繁忙,故久久抽不开身。”说话间,一面四下打量这院落,视线定在叶玉棠身上不过片刻,忽然惊呼出声:“万蛊噬心!”

身后一众苗医窃窃低语,“怎么会这么多?”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下蛊的也不知是个什么人,百蛊并用,全然不得章法。”

“想来是个对蛊术一窍不通之人。”

“但我听说,这姑娘还中了生蛇蛊。”

“若是个对蛊术一窍不通之人,又如何懂得豢养一只如此凶悍的生蛇?”

巴瑞瑛道,“兴许正是不懂蛊术,故而蛊王与稚骨亦分不清,不知该用哪一种,索性全用上,总有一种是对的。”

众人一阵沉默。

长孙茂懒得听这群人罗唣,只问,“能治吗?”

巴瑞瑛道,“世间尚没有破解生蛇之法……”

长孙茂脸色一沉。

巴瑞瑛又道,“我只能用刺血疗法,以缓当务之急,否则姑娘活不过这个冬天。”

世间只有神仙骨能解生蛇蛊。

而现今世间唯一神仙骨,被云碧偷了出来给萍月。她身上有巴蛮唯一后裔,巴瑞瑛绝无可能将它拱手让人。

众人皆劝他:“延上些时日,或许便能等到生蛇能解那一日。”

长孙茂表情略微松动,道,“姑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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