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66年,冬。
十年前,腾龙集团的总裁龙兴邦退休,把腾龙集团交给儿子,跑去跟媳妇补过从未有空的蜜月,天南地北,满世界到处飞,不亦乐乎。
龙敬天是富豪圈里公认的二货,智商欠费那种,大家都觉得腾龙集团要完,股价狂跌,想等着分蛋糕,却没想到龙敬天那小子蠢归蠢,运势逆天,总是能用奇怪的思路,精准地找到投资方向,避开商业陷阱,什么垃圾项目都会转祸为福,遇到困难有贵人相助,甚至还得到了国家扶持,领导青睐。
龙腾集团一飞冲天,被誉为业内奇迹。
龙敬天顺势成立了金龙娱乐,进军影视行业,不管是综艺节目,还是影视剧投资,他独具慧眼,遇到好项目、好导演和好剧本,砸钱从不眨眼,捧出好几个熠熠生辉的影帝影后,很快成为业内的龙头老大。
金龙娱乐是所有怀着明星梦的少年少女最想进的公司。
龙敬天在采访里深沉地凡尔赛道:
“只要站对风口,猪也能起飞。”
“我就是命好。”
“你们别学,学不来的。”
“……”
他当年就是抱对了大腿,成为无剑峰的关门小弟子,不但有师尊宠爱,还有三个好师兄,大师兄善武,二师兄能文,三师兄虽然除了好看没什么用,但附送一个无所不知的厉害道侣。
自从他偷偷去花市找写手定制了好几本社会风气开放,到处都是男男恋爱,师徒恋爱的小说世界送给大师兄,很大程度地降低师尊古板守旧的心理包裹,他就成为大师兄在门派里最疼爱的师弟了。
大师兄送了无数天材地宝,帮他调理身体,延寿驻颜,庇佑平安康健,还在他的通风报信下,出手教训了几次按捺不住本性,想偷偷去凡间调戏美人的胡绥师兄,让师兄夫楚鹄很满意……所以,龙腾集团和金龙娱乐的重要决策都是大佬亲自算过前途的,另外重要岗位招人,也有神算门的徒孙们给把关,确保品行,外加师尊在玄门的地位,国家扶持,龙家在生意场很受重视,他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万事如意。
龙敬天告别纨绔生涯,养成健身的习惯,每天喝灵茶,并不显老,还把黄毛染回了黑发,鼻子上架了副没度数的金丝眼镜,再穿上高定西装,看着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总裁风范,装模作样的时候很能唬人,是商界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经常有多事的找他爹娘,想介绍对象,安排相亲,但是被他爹娘直接拒了。
龙兴邦:“别瞎操心,我儿子取向是男的,他早就定亲了,对象年纪有点小,过几年再结婚,我们不催婚。”
介绍人:“???”
龙兴邦:“我们也不催生,儿孙自有儿孙福,违法缺德的事情不能搞,会遭报应的,寂寞就培养兴趣爱好,钓钓鱼,养养狗,至少不会被狗气出心脏病。”
介绍人:“???”
龙兴邦:“我最近的兴趣爱好是做慈善,钱就是王八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捐出去做功德才是百年大计,我最近又筹办了几个慈善项目,你要不要也捐点?”
介绍人:“对不起,告辞!”
……
龙家早就认了儿子和金玉奴的事,事事准备到位。
唯一的遗憾就是,对象没长大……
阎罗殿是不允许透转生信息的,他也曾心急如焚,找师尊疏通关系,想提前知道金玉奴的下落,但是被师尊无情地拒绝了。
师尊说:“为了防止你犯下滔天大错,为了国家法规,为了和谐稳定,为了防止你脑子犯抽,对未成年人做出任何情不自禁的不恰当行为,在金玉奴成年前不能告诉你下落。”
龙敬天郁闷,但没人相信纨绔的节操,他只能憋着,慢慢等……
师尊安慰,说自己都打点好了,等金玉奴回来后,就请金灵娘娘出手,帮忙恢复部分记忆,可以保留那些美好的记忆,再把被剥皮之类的凄惨记忆模糊掉,保管皆大欢喜。
为此,师尊又欠了金灵娘娘不少债务,大师兄和二师兄抽空都会去仙界干活,分期付款……胡绥师兄最近也被丢回万妖秘境,卖给楚鹄换利息了。
师门如此厚道,龙敬天也不敢再要求什么了。
阎罗殿的安将军也透露过一点含糊的消息,说金玉奴功过相抵,在华夏投了个上等的好胎……龙敬天原以为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富贵人家,偷偷调查了一番。没想到,天道的计算方法是以世界生灵来算,但凡是出生在华夏的人类,身体健康,家庭正常,能吃饱肚子,有瓦遮头,就算是山区里的特困户都属于中等命格!自从华夏国家搞脱贫攻坚后……命格等级还往上提了一档,出身在富裕农村,或者城市里正常收入的双职工家庭,只要家庭幸福,没有灾难和隐疾,统统属于上等好胎。
金玉奴的投胎范围太大了。
龙敬天彻底放弃寻找,他乖乖地等了好久,算算时间,约莫是这几年,金玉奴也该成年了。
他相信金玉奴会遵从本性,往娱乐圈跑,所以特别关注新人,还和电视台合作搞了不少非盈利的选秀活动,声势浩大,其中有档名叫《新秀偶像挑战赛》的综艺,由刚出道的小明星和素人进行魔鬼合宿训练,选拔挑战,胜利者可以得到奖金和影视角色合约或者歌手出道,特别红火,虽然没找到金玉奴,但也找到了不少有资质的艺人,签进自己公司,前途光辉。
如今,节目进行到第三季。
导演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地推荐有潜力的新人,总裁办公室里的屏幕在播放新剪出来的样片。
“这几个男孩都不错,唱跳功底好,听话,有观众缘……龙总可以考虑一下。”
投资者会提前在娱乐节目里挑出一些有潜力的艺人,再通过剪辑等手段,增加讨喜镜头,看看观众的反应,如果受欢迎,便顺势为出道和宣传做铺垫。
龙敬天挑剔地把导演推荐的选手都看了一遍,感觉还行,里面可能也夹了点别人塞进来的私货,混了一两个实力平平的,但问题不大,可以给些机会。他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准备在名字上画个确定的圈圈,再交给专业团队去做进一步的考察。
忽然,他看见镜头里晃过一道熟悉的影子。
“等等!”
龙敬天心有所感,赶紧让导演把电脑开倍速倒回去,他在人气团队的练习室背后,看到一个端着水路过的少年,皮肤白皙,身材纤细,气质阴柔,容貌有些细微变动,很漂亮,但青涩稚嫩,在娱乐圈的美人堆里也不算最出挑。
忽然,少年快速地瞥了眼远处的镜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光华乍现,盼顾间,隐约还留有几分似游鱼,如飞鸟的灵动,勾得人的心肝在发痒。
像,太像了。
龙敬天跳起来,把屏幕放到最大,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想多找几个镜头对比一下美好回忆,结果只找到在舞台上做背景的片段。
少年画着和别人差不多的妆容,顶着杀马特的发型,抹平亮点,跳着不合气质的街舞,虽然很努力,跳得也不错,但搁在人群一点也不出挑,镜头几乎都被剪光了。
金玉奴是古典美人,就算天赋再好,也不能硬走不适合的线路。
龙敬天激动地站了起来,又激动地坐下。
他总算找到人了!
龙敬天把没眼光的导演骂了一顿,然后在即将淘汰的选手名单里找到了对方的名字——转生后的金玉奴已改名叫金玉嘉,出生在普通家庭,普通师范大学的音乐系学生,没有任何演艺相关的经历,签约在一家没名气的小公司。
金玉嘉的容貌和节目组想暗捧的艺人类型有冲突,没经过专业训练,表演和处事都很稚嫩,经纪公司又是没实力的垃圾,还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人,把他送进节目黑名单,早早淘汰掉。
未雕琢的原石尚未露出真容,已被抹去了所有光华。
龙敬天在娱乐圈里打滚多年,哪里看不出这些小伎俩,他按捺情绪,黑着脸问导演:“这是淘汰的?你的眼睛呢?!捐了吗?”
“龙总你听我说,这个艺人虽然脸长得好,但品行有问题,最好别留,”导演完全不知道龙敬天的怒气从何而来,赶紧解释,“他急功近利,想走捷路,经常去陪酒,狗仔都拍到照片了,和黄总在ktv包房里喝得醉醺醺,搂搂抱抱,关系亲昵……你也知道黄总在圈里的名声吧?最喜欢潜规则鲜嫩的男孩子,有些刚出道的不懂事,会自愿送上门,用身体换资源……现在是节目组压着,暂时不让发出来,免得影响不好。”
营销号和节目组打过招呼,等他被淘汰后再发照片和消息,蹭节目的热度,炒一波八卦流量。金玉嘉的经纪公司也放弃了这位艺人,不打算替他摆平,还想用他来做对比,给公司里的其他艺人做铺垫。
“什么垃圾营销号?不会说人话就赶紧封杀了,”龙敬天又急又气,一边打电话一边骂骂咧咧,“黄总那吝啬鬼,身家过亿了吗?顶多就给个垃圾网剧男二男三的角色吧?呸呸呸,这种王八蛋也有资格养美人?能给电影男主角吗?能给顶流广告代言吗?能送别墅送跑车送飞机吗?!”
导演死谏:“老总,金玉嘉为了红,不择手段。”
龙敬天赞美:“对啊,多好的艺人啊,有志气,有出息,不想红的艺人不如滚回老家种红薯!”
导演要疯了:“他在搞潜规则!”
龙敬天焦急:“我有钱,赶紧来潜我啊!”
导演:“???”
2、
金玉嘉蹲在练习室宿舍的卫生间里,无声地抽泣着。
他从小就喜欢万众瞩目的舞台,想成为最耀眼的星星,高中跟朋友去参加漫展时,扮演游戏里的女神,被墨可娱乐的“星探”挖掘,又因涉世不深,不懂肮脏套路,被甜言蜜语地骗着签下了一份极其苛刻的卖身合同。
合同的年限是三十年,底薪只有两千,法律条款有十几页,故意写得弯弯绕绕,难以看懂,不但所有活动和假期都由经纪人控制,收入分成很不合理,也不允许私自接受演艺相关工作,还有普通家庭无法承受的巨额违约赔偿款,几乎绝了他所有的路。
公司里,有很多潜规则。
经纪人还会诱骗刚入行,懵懵懂懂的少男少女走捷径,用身体换资源。
“进了这行就要放得开,光是努力没有用,资源就那么一点,你不去争去抢,哪里轮得到你?你们知道那个当红的明星吗?他未成名的时候,是半夜敲门,从灯光、摄影、副导演、导演、制片人,投资老板一个个睡过去的。”
“你不陪老板喝酒也是可以的,从此别想上舞台。”
“你就算再有天赋也没用,决定艺人未来的,是资本。”
“……”
经纪人的鬼话,起初是没人相信的。
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公司里一起入行的少年,悄悄接了某个老板的酒店房卡,过了些日子,便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综艺通告,又听说某个女孩和导演关系匪浅,然后拿到电视剧的女四角色,还加了几场戏,那部剧火了,带着她也小红了一把,后续片约不断。
许许多多的谎话,钩织成光怪陆离的梦境,就像包裹着蜜糖的鸠毒,勾得人心里痒痒的,再用冰封雪藏的恐吓化作鞭子,打掉所有的傲骨和坚持,人处在局中,思维就好像被蛊惑了般,一步步朝着对方想要的陷阱走进去。
“玉嘉,陪老总喝两杯酒没关系的。”
“玉嘉,被摸两把,吃点豆腐也不少块肉。”
“玉嘉,你那么好看,只要豁得出去,就能获得更多。”
“……”
舞台是从小到大的梦想。
金玉嘉原以为自己能为梦想,放弃所有的原则和廉耻,可是……他的梦里总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悬崖边拼命拦着,用一条细细的丝线,勉强维持着理智,让他不要再次掉落深渊。
最终,他放弃了黄总的房卡,也放弃了黄总投资的网剧里的男二角色。
他笑着对气急败坏的经纪人说:“黄总想用投资才几百万的网剧男二来忽悠我爬床,根本没诚意。”
经纪人气极反笑:“金大爷,要什么样的角色才入得了您的眼?”
金玉嘉随口开玩笑:“若是有人拿着投资过亿的主角来找我,我便让他为所欲为,若是有人能把我捧成影帝,我便让他包养,想包多久就包多久,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这是什么异想天开的疯话?
美貌是娱乐圈最不稀罕的资源,能值几个钱?
他刻意摆出的不合作态度,遭到了经纪人的厌弃,本来就没多少的工作被解除,练习室也不能再参与,同期的练习生也在公司压力下,对他排挤冷落,而狗仔在酒席里拍摄到的不雅照片,也快到了最后期限,公司不愿花钱赎回,很快便会添油加醋地传遍网络,他无法证明自己没有做的事情,只能成为洗不掉的黑历史。
《新秀偶像挑战赛》是他的最后一个舞台了。
公司想给听话的艺人铺路,置换资源,和节目组打了招呼,把属于他的镜头都让给了别人,还故意剪些难看的瞬间,把他弄成了透明人,方便将来把脏水都泼给他。
不哭了,梦已经碎了。
没有人看见的舞台角落,还是要好好努力,直到落幕。
金玉嘉擦干眼泪,对着镜子,重整妆容,用粉遮去连日来的疲惫,又点了几滴眼药水,洗掉发红的痕迹,然后戴上完美无瑕的面具,高高地抬起头。
戏子不会让观众看到任何的狼狈。
镜子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我叫金玉嘉,我喜欢镁光灯,梦想是做大明星。”
“……”
3、
龙敬天给师尊打了好几个电话,发了无数短信,想汇报找到金玉奴的事情。
奈何师尊放年假回仙界了,而且出于某些无剑峰众所皆知又不能说的原因,在长达一个月的假期里,是很难联系到师尊和大师兄的。
锦年师兄公务繁忙,又不习惯现代科技,不管凡间的事情,只要师尊闭关,他就不给手机充电。
胡绥的修行遇到些瓶颈,也被道侣抓去闭关了,这段时间连游戏都没玩,不知道他在哪里……
金灵娘娘是重度宅,几乎不见外人,也不和人打交道,想绕过师尊联系她是不可能的事情。
龙敬天心里急得都快冒火,但多年未见,胆量不足,忍不住想东想西,害怕两人年龄差距太大,金玉嘉不相信前世感情,表白被拒会很丢人……他决定老老实实地等师尊休假归来,从师兄弟开始相认,刷足好感度后,再让金玉嘉恢复记忆,给他一个大惊喜!
说不定,他还能骗金玉嘉在床上娇滴滴地叫几声师兄。
龙敬天美滋滋地脑补了许多好事,然后摆出霸道总裁的姿态,把整个节目组从上到下都骂了一次,横挑眉毛竖挑眼,哪里都看不顺眼。在导演的暗示下,所有工作人员都弄清楚了他的小心思。
可惜,《新秀偶像挑战》已经拍到第四集了,前面已经剪辑好的片段都播出去,来不及修改了。节目组连夜开会,给金玉嘉换了造型师,修改台本,又暗箱操作,把表演pk赛改成了国风表演。
腾龙集团的律师团队也全体出动,暗地里收集墨可娱乐进行违法活动的证据,明面上搞资本封锁,捏住他们好几个艺人的重要合作,准备谈条件,打解约官司。
墨可娱乐收到好几个广告代言暂停的消息,慌了手脚,四处托关系,打听自己在圈内得罪了什么人。小公司的渠道没有那么广,经纪人绕了好几道弯,求爹爹告奶奶,总算得到了内幕消息。
“金龙娱乐的龙总,看上了你们家的玉嘉。”
“听说龙总想潜规则他。”
“你该懂怎么做的……”
“……”
经纪人可太懂了。
金龙娱乐的龙总平时也会参加酒席,扑上去的狂蜂浪蝶不少,自愿献身的俊男美女也不少,都想靠上龙腾这艘巨舰,一步登天。奈何龙总眼光高,看着是风流的同道中人,酒后总是念着要美人儿伺候……但是,送什么美人都会被退回来,说是嫌不够漂亮温柔体贴乖巧懂事。
如今,龙总指明看上了金玉嘉的美色。
金龙娱乐稍微给点资源,都能让墨可娱乐再上一个台阶。
福祸相依,这是天大的好事!
墨可娱乐从老板到经纪人,都想抱上这根粗大腿。
奈何,金玉嘉摆明态度,油盐不入,不愿配合。
经纪人急得都红眼了。
《新秀偶像挑战赛》是半封闭的节目,选手绝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在里面练习和比赛,但也可以向节目组请假,去面试别的通告,或者给自己的才艺比赛请外援,找业内大佬给重新编排歌曲舞蹈等等。
经纪人很久都没管金玉嘉了,他看了节目播出的前两期,经验丰富地判断出节目组快把金玉嘉淘汰了,便笑眯眯地打了个电话,说是要给他安排一个小工作,给一个不知名的红酒做广告,有露脸的机会。
这类工作报酬低,没人抢,用不着讨好老板什么的,四舍五入也是广告明星,算是退圈前最后的露脸机会了。
金玉嘉便答应了。
他到了经纪人指定的拍摄地点,按要求打扮好,然后先拍单人镜头,需要在简陋的摄像机和布景面前,兴高采烈地喝下需要宣传的红酒……虽然,红酒似乎放得有些久,喝起来有苦涩的怪味,但他以顽强的敬业精神,克服所有困难,面带微笑地把酒喝了下去。
喝完他的脑子就开始晕沉沉了。
然后,他看见经纪人带着人从暗室里出来,手里拿着根针管,嘲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让人用药才肯从。”
旁边的大汉讨好道:“这是最好的情药,我从南亚国搞回来的,待药效发作,直接丢去龙总的床上,酒店的工作人员我都买通了,事后把这段喝酒镜头拿出来,再配合这小子以前说过的那些话,就说是龙总有投资,他为了角色自愿爬床。”
金玉奴昏沉沉地倒在沙发里,浑身发热,想逃却又被抓回来。
经纪人紧张地问:“药真的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