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一个人留在这一片往来窝鲁朵与大斡耳朵城的原野上,真的,太过孤独了。
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秦涓,现在却又要离开他了。
旦木的眼眶红红的,似乎是生气了,转眼间他撕掉了秦涓给他的借条,装作恶狠狠的说道:“银子我多,不要你的借条,若是朋友你就回来找我,若不想做朋友了,就一辈子别见了,省得让我好难受!呜呜!”
旦木转身消失的没影子了。
不知怎么,秦涓有些难过,他拿起桌上的碎银,去了当地的马场。
在这样的时代,马匹是昂贵的。
这点银子根本弄不到马匹的,他陡然是想起他的面具。
拿出小刀,从面具上切下拇指盖大小的金子,他想,这些再加上碎银,应该足以买一匹马供他南归了。
可是马场的人不敢收金子,怕来路不明。
况且这金子有着明显的刀口印,在他们看来是赃物的可能性极大。
不强硬一点连马都没人卖了?秦涓一咬牙,提起一个马贩的衣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沉声道:“卖马还是卖命,你自己选。”
马贩没想过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会这么威胁他。
“你,你去马厩自己挑。”马贩吓得浑身发抖。
秦涓没有放手,选了一匹纯黑瘦小的长毛马儿,马贩让马奴给他牵出来。
秦涓先让马贩上马,马贩只好照做。
长毛的,而且瘦小说明年岁不大,多半是野马,还没训过的,这样的马不会跑到半路听到哨声就回头。
“叫你的人别跟来,否则宰了你!”秦涓翻身上马。
秦涓带着马贩跑了三里有余,才将马贩扔下地,还有碎银和那块拇指大小的金子。
马贩气的想报官,但又想既然得了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没报官。
次日一大早,有个人匆匆往鲍郎中的医馆去。
“你说那孩子昨夜往南去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鲍郎中拍桌站起。
“昨夜您这里打烊的早,再说也没走几个时辰,要叫人去追回来不?”
鲍郎中踹了这人一脚:“都跑了几个时辰了还能追回来个屁!你真当他是个普通孩子啊!一个个猪脑袋!走都走了,也罢了,你们先盯紧村子里的其他人,别卖马!老子说了一万遍了谁要马都不卖!”
这个看着温文无害,书生气的郎中,发起火来却让人招架不住。
“是是,知道了……”这人也不敢说他们是被人刀架着脖子才把马卖了的,这样说只能被鲍郎中多骂几句猪脑袋。
“知道了就滚!别来烦我!一天天的破事真多!”鲍郎中又踹了那人一脚。
那人连滚带爬的往外走,却又被鲍郎中叫住了:“回来。”
“您……?”吓得不敢说话了。
鲍郎中突然眼色微沉,表情略显凝重的说道:“去查查旦木那小子回了窝鲁朵没有。”
“是。”
“可以滚了!”
“……”
*
秦涓是在二十多天后抵达汪吉部的地盘的。
担心遇上大的战事,先打听了一下情况,毕竟这一路鲜少遇到从南边过来的人。
“十天前战事就停息了,现在援军都撤了,驻守的是大同府和太原府调来的军队。”
有人这么告诉他。
看来是他在路上走的太慢了,因为不熟悉路线,迷路了好几次,不然这个时间他应该能抵达大同府了。
他心里越来越清楚,离赵淮之越来越远了……
一路上他只顾着奔跑,完全没想过自己心中是何感受。
他放弃了继续查狐狐的事,却在意识到赵淮之有可能早就向南去了大同府的时候,没有犹豫的踏上南归的路,一路追来。
可明明他心里清楚即便去了大同府,他也不可能追上赵淮之了。
握着马缰的手被缰绳磨的血淋淋的……他仿佛是感受不到疼痛的。
他的心也被茫然与孤寂填满。
在十一岁丢失了一只狐狸后,十二岁的他失去一抹清风霁月的暖意温煦。
甚至……可能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阻隔他与南宋的是秦岭淮河,是长江天堑是剑阁崔巍,是巴山蜀水……
是千山万水。
是千军万马。
赵淮之,无论这一生见与不见,只愿你安然无恙。
*
要穿过汪古部,要避开大军,更要提防博博怒就在汪古部。
为此,秦涓想找商队做掩护。
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一支商队,是从桓州过来的,听语言是回回人。
就连商队头儿都不会说蒙话,秦涓不知道该和他们怎么交流。
没办法等了也不想等了,他跟上了这个商队,跟久了商队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商队的人以为这个孩子是不认得路,便默认着带上他了。
次日他跟着商队穿过汪古部,期间有军队检查过商队,停了一会儿后便放行了。
*
十日后,秦涓从汪古部抵达大同府。
却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了久别许多日的阿奕噶。
在此前,阿奕噶听万溪的人传话,说秦涓可能死了,那个时候揍不到万溪,阿奕噶把传话的人给揍了一顿。
若不是被人拦下,他可能会气到把传话的人给揍死了。
现在秦涓回来了,久别重逢,阿奕噶原本伤感的情绪终于消散了。
当秦涓问起曰曰。
阿奕噶告诉他:“王世子随宁柏大人在河间府。”
“在河间府?”因为预料到赵淮之可能还会走河间府去宋国,所以听到河间府时秦涓是紧张的。
秦涓的预计里是想去河间府的,之前没有办法去,现在有了。
“哥,我要见伊文王世子,有重要的事情禀告,你帮我安排一下吧。”秦涓央求道。
阿奕噶笑道:“没问题,等你在大同住上三天,兄弟们叙叙旧,三日后我送你去。”
秦涓有些为难,沉思片刻后说道:“三日太久,今日叙旧,明日我便去,事关重大。”
阿奕噶见他说的严肃又认真便道:“行,我给你安排……不过,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因为是阿奕噶,秦涓不想隐瞒,毕竟这是年幼时对他像对待亲人一般照顾的哥,虽然聚少离多,却也一直牵系。
可他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将被博博怒抓住,又被扩端王抓住后逃了出来的事简要的告知阿奕噶。
事实上秦涓是害怕的,他一连得罪了两个大人物,他不知道阿奕噶会怎么想。
“他们有没有看到你的脸?”阿奕噶问他。
“没有。”秦涓摇头。
阿奕噶:“那个面具暂时不要戴了,让王世子给你打一副新的,博博怒将军就在太原,我今夜就让人送你去河间府见王世子。”
什么,博博怒在太原?
他还以为博博怒在汪古平定战乱,没有想到他放着战乱不去平定,跑去太原了……
是因为追赵淮之去了太原府?
秦涓知道有这个可能,他甚至还有一个不怎么正常的想法,反倒有那么一点希望赵淮之能被博博怒抓到……
那样至少,有一天他还能见到赵淮之。
若赵淮之回了宋国去了,那才是真正的生别离……
可是他又希望赵淮之能回宋国去,带着六岁那年的秦涓回到宋国去。
亲人们会站在小桥上迎接他们归来,祖母牵着谷谷过来拉他的手……
他一身风尘,乡音未改。
在他眼睫间被泪水浸润的时候,他忽然之间释然了。
或许,赵淮之回宋国去了,他们再不相见也是另一种圆满。
大漠孤烟、广袤草原需要的是如雄鹰般的少年,而清风霁月,雅意卓然更适合江左的风花雪月。
没有想到在狂追三十来日后,当明白那个人已经远离的时候,他没有太过伤心。
或许,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失去。
*
是夜,秦涓赶往河间府,见伊文王世子曰曰。
而当他抵达河间府时,没有见到伊文王世子也没有见到宁柏。
反倒是见到了那个推他下马……可恶的万溪。
万溪一袭米黄色窄袖圆领,头上戴着契丹贵族常戴的毡帽,两侧插着孔雀羽毛。他就站在秦涓面前笑的风流恣意。
秦涓有些牙痒,却也懒得骂他什么。也是今日他才知道万溪是契丹人。
成吉思汗攻占金国中都,当年被俘虏的契丹贵族里,除去狐狐的表叔耶律楚材,还有万溪的生父。
只是万溪的生父命不好,做了成吉思汗手下的大官没几年便死了。
万溪很争气,因为出类拔萃而被耶律丞相收为了弟子。
等等……想到这里,秦涓才明白他一直忽略了一点。
万溪和狐狐,师出同门??
秦涓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万溪对他行礼,语声轻柔又郑重:“对不起秦涓,我给你道歉。”
秦涓明白像万溪这种人,是那种即便做错了也不会给人道歉的,可他也不是轻易就能原谅他的人,他一时呆住倒不是因为他的道歉,而是觉得万溪反常。
“老子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看吧,道歉不道歉无所谓了,你恨我才正常,不然我自己都觉得不正常。”万溪又恢复了那一副风流恣意的模样。
他告诉秦涓伊文王世子已回大都,等候乃马真后关于他的封赏之事。
他还说,他给伊文王世子指了一条明路,让曰曰找乃马真后讨要河西。
万溪说到这里,才见秦涓正眼看向他。
河西走廊。
和秦涓想的一样,若伊文王世子继承了王位,要分封的土地,一定要远离大都和大斡耳朵,那就只有河西走廊和虎思斡耳朵这两个地方。
当然乃马真后若将虎思斡耳朵的治权归还曰曰,也是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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