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用他自己换幼狼的命的那一刻起。
幼狼漂泊的心已有了停留的方向。
无论困苦与磨难,总有一人出现,免你悲忧,免你惊惶。
让你明白之前所经历的苦难,都只是为了等候一场惊鸿。
所以,当年少时的惊鸿苁蓉而至,抓住的这一刻起,就不要试图放手。
他已经失去的不可能再失去什么了,所以无惧无畏。
他抬起头,看着赵淮之,又缓缓低下头……
“赵淮之你不能有事,你一定要挺过去。”他低声说。
*
听到炉子那边发出响声,秦涓才想起军医的话来,他猛地站起来。
药已经熬好了,他盛了一碗,太烫了,吹了半天才觉得温度够了,一勺一勺的喂给赵淮之喝。
可是喂了多少都不见赵淮之吞咽。
他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的喂,偶尔能看到赵淮之的喉.结动一下,他也不知道赵淮之到底喝了没有。
反正那一碗药是喂了再热,热了再喂,直到天快亮了,他有些昏昏欲睡。
好在这一夜赵淮之的体温是趋于正常的,血也是止住了。
秦涓正要放下药碗,只听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
他意识到什么忙退到一边站好。
先进来的是一个奴才,营帐内的油灯已熄灭了数盏,他进来点燃了油灯。
之后刚归来的博博怒才带着军医进来。
“去瞧瞧。”博博怒一边脱铠甲一边对军医这么说。
军医速度快,走过去给赵淮之检查:“回将军,他的血止住了,体温也正常,应该是没有危险了,只要醒来就没事了。”
军医给赵淮之换了药,博博怒让他们离开。
秦涓不想走,因为他怕博博怒对赵淮之动手动脚。
博博怒这人猥琐的很……
这时营帐内那个奴才说道:“将军两日两夜未眠,还请将军歇息一阵,今夜还有夜袭。”
博博怒沉默了一会儿:“行,你去转告你的主人今日的战况,叫他夜里务必来见我。”
博博怒在营帐里另一张榻上休息去了。
这时秦涓才松了一口气离开营帐。博博怒要休息,他也需要休息,他夜里还要照顾狐狐呢。
秦涓去军医的营帐睡觉,因为昨日是随便搞的一套药童的衣裳,至于军医知不知道他们手下管了多少药童,他也不清楚。
找到药童们休息的地方,随便找了一张床躺下。
昨夜值夜的就他一个,应该这会没人来打扰他睡觉吧。
于是等他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
他爬起来,顿觉腹中空空荡荡,也来不及去找吃的了,直往博博怒的大营走去。
可这会儿博博怒的大营外多了几排的守卫,他不禁微皱起眉。
他试探着走过去,立刻被士兵们拦下了。
“我要进去给病人换药。”他说。
“等一个时辰再过来,将军在营中会客。”那守卫如此说道。
秦涓离开后又绕到营帐后去,可不知是这营帐帆布油布裹得太厚的缘故还是其他……
他听不到里头在谈什么。
他本能的觉得博博怒正在见的人应该是万溪。
万溪是大都来的官,他找博博怒借兵但不敢亲自来带。
这是谋反的罪名,所以万溪始终没出现。
这个时候博博怒找万溪过来,应该是战事进行到了关键时刻。
连着两日的夜袭和伏击,他们拖垮了古知塔塔大军的主力,他们应该是想进行最后的反击。
但博博怒一人带兵不行,博博怒应该是想找万溪从西面带一万人,博博怒则带剩下的人从东面再搞第三次夜袭。
这样形成夹击之势,若赢了,古知王应该会带兵北逃,这样留万溪带一万人在城中驻守,博博怒带人去追。
当然这一切只是秦涓此刻的设想。
过了很久秦涓才见到有人从营帐里出来,他跟了上去,看身影,果然是万溪,只是笠帽压的极低,还戴着围巾。
秦涓追上去,万溪也察觉到有人跟着他,自动放缓脚步。
“旦木呢。”秦涓走至与他并肩的位置,开口问道。
万溪听出了他的声音变也没有转过头看他。
“你怎么来这里了。”显然万溪很不高兴,因为旦木没有告知他秦涓也来可失哈儿了。
“这不重要,我问你旦木去了哪里。”
“他被我派去斡端送信了,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万溪难得好脾气的回答了他。
“行吧,希望他路上不会犯迷糊。”秦涓有些担忧的说道。
万溪勾唇:“想不到你还挺关心他?不过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为了旦木进来的啊……”
秦涓不想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博博怒是让你带兵走西面夹击古知王吗?”
万溪脚下一停,问:“你如何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博博怒两次夜袭和伏击虽然占了上风也拖垮了敌军主力但是他没有办法给古知王致命一击,就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将古知王赶出可失哈儿。”
万溪这才看向他,突然笑道:“既然如此就跟着我去点兵一万,正好我无法抛头露面,你来代替了。”
秦涓担心赵淮之,怕博博怒会把赵淮之带走。
但又想博博怒进攻西面若要追人的话带着赵淮之也不方便。
应该不会吧……
万溪点完兵之后,要先一步在博博怒带骑兵夜袭之前绕到至可失哈儿西面。
从这里过去,快马加鞭也得到半夜,所以真正的夹击估摸要等到凌晨了。
博博怒这边让俘虏兵打头阵,再带骑兵攻上去,等到可失哈儿西边失守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博博怒也正好跃过了攻了三日才攻下的城东。
两人带大军直击古知王王营。
城南北重兵闻风而逃,古知王带兵北撤了。
这一场仗打下来,没有任何一方觉得赚到,古知王折损了大部分兵力,秦涓完全不明白这个古知王是在干什么。
可能是闲的吧。
至于纥颜·博博怒可失哈儿的事他完全可以不管,至于为何过来,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毕竟可失哈儿不是他们纥颜部治理的范围,停兵太久反倒会被说成造反。
所以当古知王的军队被赶走后,博博怒带兵去追。
而秦涓立刻扔下万溪,回营去找赵淮之。
博博怒留了一个副将在此守营,应该说守着赵淮之。
博博怒去追人自然是无法带着赵淮之的,因为他的伤势严重,不宜行军。
万溪让旦木送信去斡端,就是为了让斡端的官员过来治理可失哈儿。
只是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他得回大都去,他的师父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随时都有可能一病不起。
至于狐狐,他知道狐狐醒来后一定会离开的。所以他不担心狐狐。
他没有想到这一趟西行,会得知这么多有趣的事。
东河郎君博博怒,竟然是曾经大泽以南的王。
没想到狐狐会瞒着他这一点。
斡难河有三大恶,只有这东河郎君连他这个恶人都不敢去结交。
却没想到这博博怒就是轩哥。
万溪离开时斡端来的官已抵达押儿牵了,他没有和秦涓道别,就像他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一般。
万溪离开后的第二天夜里,赵淮之醒来了。
赵淮之醒的时候,营帐内的烛火颤颤的晃动着,他觉得有些恍惚。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他仍有睡意,可他明明知道自己可能已经睡了很久。
他想动一下,却感受到胸腔处一阵空洞的疼……这样的疼痛已经脱离了肉.体,疼到了灵魂里。
他的脑海里迅猛的闪过轩哥刺下那一刀时的样子。
那一刹那,他愣住了,没有躲。
似乎是想用这一刀,还了所有的年少情谊。
年少也曾孤苦,是因为有阿爹有轩哥,年少才有了绚烂的色彩。
有阿爹时是快乐的,有轩哥陪着他去找阿爹的时候也是快乐的。去大泽的路上,去高丽的路上,都是有目的且快乐的。
可是遗失快乐的时候,失落情绪是磅礴且复杂的。
他抬起手抚上胸口,回想这一生才十七八载岁月,仿佛已死过无数次了。
在一次次的寻找中失去,最后还剩下些什么。
没有阿爹了,没有家臣了,没有伯牙兀了,也没有轩哥,没有大泽了……
年少的狐狐已掩埋在了去窝鲁朵的风沙里。
他真的好想好想阿爹。
他想,如果能重来,那一年大雪覆盖临安的那一日,他站在雪地里看着阿爹的背影消失在临安城城门的那一日……
他会冲上去,求阿爹留下,留在宋国。
后来的阿爹放下了大漠,放下了草原,去了他找不到的地方……既然连草原和大漠都可以放下,阿爹能陪他留在宋国的……
或许对阿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不在草原不在大漠,所以阿爹离开了,消失的了无踪迹。
赵淮之的睫羽染了泪,轻轻合上眼眸才没有让眼泪流出。
他躺了许久之后,意识回笼了,才察觉到营帐里多了一个人,那个人似乎是在捣药。
一下一下的很轻,是怕吵到他了。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声音听着莫名的安稳。
终于,捣药声停下了,炉子里的木炭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那人给罐子里倒入水,一股药香味四散开来。
炉子里熬着药,那人坐下了,似乎是在翻弄一本书,不时的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终于罐子里传来煮沸的声音。
那人站起来,将罐子里的药倒入碗中,这药汁缓缓流入碗中的声音也能听出来,这个人有着温和的脾性,应该是个温柔的人。
赵淮之从未觉得这般平静过,仿佛闭眼睁眼之间只有寻常人寻常事,还有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或许这样才是生活,温恭贤良,寻常平静,细水长流。
*
秦涓端着药碗走过来,将药碗刚放至桌上,长吁一口气的那一刹那就见到床榻上的人睁着一双绝美的眸看着他。
似乎两人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停了一会儿才各自开口惊呼。
“你怎么在这里。”
“赵淮之你醒了啊。”
赵淮之没被他吓到伤口裂开,这孩子真是不省心……
秦涓端着药碗傻笑,赵淮之醒了就是没事了,既然这样说明赵淮之可以长命百岁的!
“既然醒了,我喂你喝药吧,前几天你都没有好好喝药。”秦涓伸出手去抱赵淮之,赵淮之还没缓过劲,人已经被秦涓抱起来,还搂在怀里。
秦涓力气大,单手搂着赵淮之绰绰有余。
秦涓吹了一会儿药,才将碗凑到赵淮之的嘴边。
赵淮之愣了一下,才张开嘴喝。
搂着赵淮之,秦涓才知道这个人,瘦成什么样子……
十一岁那年他也曾搂着狐狐,虽然外表看着瘦但好歹那时还有肉,现在的赵淮之抱着都能磕到他的骨头……
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心力交瘁与肉.体折磨,才会让人瘦成这样!
还记得在大都天牢内看到赵淮之的时候,虽然依旧能让人惊艳,但灯盏之下的那张脸明显能看到两颊凹陷,寡瘦无比……
若不是一双有灵气的眼眸,恐怕都会让人望而生畏了。
秦涓担忧的想不知道多养些时日,还能不能养出原来那只狐狐来……
*
赵淮之不知道这孩子还有发呆的本事,药他已经喝完了,但秦涓端着的碗仍贴在他的唇边。
秦涓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察觉到怀里的人在看他,才红着脸拿开碗,缓缓将赵淮之平放下去。
他突然蹲下,看着赵淮之,很认真的问道:“赵淮之,我要回罗卜城,你能跟着我去吗?”
他没有问你愿不愿意,而是问你能。
赵淮之很明白他的意思,他想离开哪里去哪里比这个孩子容易许多,虽然回宋国比想象中的麻烦,但只要他想,万溪愿意帮,这不,上次他还是回去了。
若不是秦涓他可能一辈子都呆在宋国了,可是他没有,听到秦涓被羊角军杀害的消息后,他带兵从千里外杀来寻仇。
结果一场误会。
当秦涓问他能不能跟他走的时候,他竟然是有些欢喜的……
他明白的,这种欢喜,和阿爹说要带他回宋国时又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点点头。
秦涓想,他最快乐的事就是,有一个曾经保护过他的人现在愿意跟他走。
“那你先装睡几天,博博怒的副将在此驻营,他们在等博博怒回来,应该五天之内博博怒不会回来,而你需要静养几天,等伤口长合在一起,这样我们赶路的时候伤口才不会裂开,对你的身体也好。”秦涓没有察觉到,说话的时候他是带着笑意的。
或许这个时候他只把狐狐看作很重要的朋友或者有几分对亲人的依赖,几分懵懂的少年情怀……
知好色,则慕少艾。
如此罢了。
三日后秦涓已开始准备离开用的干粮和水,还盯上了一匹马儿。
也是在整理干粮的时候,发现好吃的就多带一份留给旦木。
当他把行囊藏匿在赵淮之的床底下,赵淮之见了都忍不住说太多了……
是太多了,只不过有了和舅舅走过塔克拉玛干沙漠时的惨痛经历他已经不敢再将自己第二次推向险境中去了。
他差点死在了沙漠里。
第五日三更天,秦涓给赵淮之穿好衣裳,因为伤到了心脉,赵淮之的手动作的幅度不能太大,否则会疼的喘不上气来。
秦涓愈发担心赵淮之会不会在路上出事了,但是若让赵淮之留在这里,博博怒那狗贼对赵淮之怀有不轨的心思。
他不敢放赵淮之在这里。
路上他可以小心翼翼的将赵淮之照顾好的。
趁着天黑,三更天营中换班,他们出营了。
因为赵淮之有伤在身,秦涓预计在抵达押儿牵之后他们务必会停留七天左右,供赵淮之养好了伤再走。
抵达押儿牵的这段路他尽量走的沙漠与草原的边缘处,这里会有小河,但也意味着要绕远道。
在抵达押儿牵之后,赵淮之病了。
伤口没有裂开,但是染了点风寒。
找过郎中后,开了许多药。
但吃了许久都不见好转,秦涓找不到原因,便怀疑是郎中的问题,只好多找人打听,哪里还有郎中,可押儿牵就那般大,能问道的也就只有三个郎中,都瞧过了,说是风寒。
若是风寒早该好了,怎么会拖了这么多日不见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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