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涓以为赵淮之口渴了,忙往外跑:“你等我一会,我去叫热水。”
那凉茶他喝得赵淮之可不能喝。
秦涓去把跑堂的叫起来。
“我的哥啊,你的饭菜和药都在锅子里热着在,你要什么不会自己去取嘛,非要把小的叫起来!”跑堂的边走边穿衣边叨叨。
秦涓:“我还需要热水。”
“行吧,遇到你算我倒霉,你先把饭菜和药带走,我随后就到。”
“好的,麻烦你送水上去,我先走一步。”秦涓笑道,端着饭菜走了。
他进房间放下饭菜,把药放在炉子上热着后,将小桌端上床。
“你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现在好不容易醒了得多吃点。”他淡淡的说,手中已给赵淮之盛了一大碗米饭。
押儿牵这种地方的客栈的碗,在赵淮之看来是盆……
看着一大盆的饭,赵淮之只觉得双眼发晕。
他若能吃完,他把名字倒着写。
秦涓看着他,踢掉了鞋子跳上床,看向赵淮之沉敛的双眸:“是需要我喂你吃吗?”
赵淮之:“你想的话,也行。”
“……”秦涓的脸蛋突然就红了,心里骂了一句妖精后,沉默又认真的给赵淮之喂饭。
赵淮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秦涓一直给他夹肉,他不高兴的皱起眉头,却没有说话。
他不喜欢吃肉,应该说是很不喜欢吃肉……
秦涓也拧起了眉,心道:这人能把一碗饭吃成难以下咽的样子也是真本事……
有这么难吃吗?
他夹了一块炙烤羊肉又吃了一口米饭,不难吃啊,而且这米饭这么贵,他是跑了半个押儿牵才买到的!
因为一开始他怀疑赵淮之是水土不服才染上风寒的,因为他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听老军医说过,有的水土不服类似于风寒风热。
所以他才到处收大米。
“不难吃啊,你怎么吃的这么难受呢?”秦涓又继续拿他吃过的筷子喂赵淮之……
赵淮之:“……”
本着喂胖这只狐狸的心思,秦涓硬生生将一碗饭全喂给赵淮之了。
赵淮之觉得,他的名字可以倒着写了……
“大哥,你的热水我放外面了,就别再喊了,小的去睡了,您老饶过我吧,明日还要早起呢!”跑堂的再外面喊了几句,便消失的没影了。
秦涓提着热水进来。
将茶壶里灌满,又把炉子上的药递给赵淮之喝。
秦涓也发现了,在喝药这件事上赵淮之一点都不含糊,拿着仰头就喝。
想想他、曰曰、还有松蛮,喝个药两个嫌苦,还有一个跟要命似的……
赵淮之这喝药的水平,倒像是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的样子……
“别发呆了,打了热水过来。”少年清清浅浅的声音传来。
秦涓回过神来,乖巧的端着热水走过去。
他以为赵淮之是要洗手,却没想到赵淮之是要给他擦脸。
“嘶……嗷……”
“知道疼,以后便不要打架了。”赵淮之语气淡淡。
秦涓想回嘴的,却发现赵淮之嘴角上扬,笑的含蓄又温柔。
行吧,换狐一笑,挨揍又何妨。
有一个朋友,一份牵系,一份依恋,真的太幸福了。
可是这样的幸福他能拥有多久,他开始不安起来,却也不敢深想,他知道,他不能贪心,上天也不让他贪心……
想起舅舅,他又在这一瞬,陷入了失落的情绪。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洗涑的这一刻,赵淮之又在一瞬间昏睡过去,且直到次日晌午都没有醒来。
他本以为赵淮之昨夜能醒来还吃了一大碗饭,是因为病情好转了……
却没有想到,这什么病情是这样的反复。
他立刻想到了昨夜八方通对他提过的那个城南道人。
城南外十里。
他抱起赵淮之就往外走。
“跑堂,把我的马牵过来。”他快步下楼。
跑堂的见他抱着人下来,便也明白了是紧急的事,往马厩飞快地跑去。
等秦涓抱着赵淮之骑马走了。
客栈里难免有人问跑堂怎么回事。
跑堂的叉着腰说道:“能怎么回事,还不是命不好摊上一个药罐子哥哥呗,找了全城的郎中来瞧都说救不活了,多能耐的小孩啊,长的好又能赚钱,就是摊上个讨债的。”
其他客官摇摇头道:“他这得早作打算,若他哥哥一直这样,以后会耽误他娶媳妇的,花这么多银子看病还不如攒着多娶几个呢……”
“……”
*
秦涓刚出城门口,只见一人拦住了他。
秦涓看向来人,方认出来是昨夜的八方通。
“是你?”
“是我是我,我在这等你了,就猜到你今日可能会来城南,没想到被我等到了,走吧,我带你去找那道人。”八方通说着往前走去。
秦涓不禁喊道:“你特意等我?就是为了带我去见那全真道人?”
八方通笑道:“是啊,你是个好人,我不介意也做个好人。”
秦涓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
他没有觉得自己是好人啊……只是有时候和别人处理问题的方式不那么一致罢了。
“歇一会儿吧,我看你走累了。”秦涓说道勒紧马缰。
八方通歇下来找附近的人讨了一碗水喝。
秦涓这才想着给赵淮之喂水。
解下水袋,将水袋里的水喂给赵淮之,手一抖,喂多了一点,只见水顺着赵淮之的脖颈流去……
也是这时,秦涓才注意到赵淮之的脖颈上多了一粒痣。
很小很小,不凑近了根本不能发现。
他记得,赵淮之以前没有的?
可是,这痣又是如此怪异,有着朱砂一样的颜色。
恍恍惚惚间他突然有些明白了,惊恐不安的情绪爬满心头……
他隐约觉得赵淮之的病是不是和这痣有关?
浑身有些发紧,显然这不在他认知范围内的东西,让他无端害怕。
“小兄弟我们快快走吧,还有五里路呢,我一早上在城门那里打听过了,若是晚了道人出门了有时候等两三日都不能见到人的。”八方通催促道。
“嗯。”秦涓点头。
*
至城南十里,见一地方竟然长着三两株桃树。
秦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桃树了……
这地方还能种出桃树来?
可真是能耐啊……
秦涓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觉得新奇又惊喜。
“快进去吧,道人就住在里头,小兄弟我先走了,后会有期啊!”八方通朝他挥挥手。
秦涓听八方通这话,像是要离开这里,但是八方通已经走远了,他也来不及问了。
“请问有人在吗?”秦涓不敢冒然进去,所以在外面喊了几声。
出来了一个小道童,穿着宽大的衣裳步子都有点走不稳。
秦涓见他滑稽可爱,便想起了松蛮,不禁柔声细语道:“你师父在吗?”
他用的汉话,全真教的弟子自然是说汉话的。所以他没必要再用蒙语了。
小道童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些惊奇他会汉话,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家狮虎出门去了。”
“什么?”秦涓一惊,忙问道,“什么时候走的,今日还会回来不?”
小道童:“清晨出门的,应该今日是会回来的,他没有带钱袋,在外面呆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你进来等等吧。”
小道士将门打开了一些,请秦涓进来。
秦涓抱着赵淮之进院子,小道童谨慎的看了一眼外面掩上门。
“你不怕我是坏人,这么放我进来?”秦涓问道。
小道士:“狮虎有交代,近两日有汉客从西边来,可相迎。”
西边?他不是一直向南走,那也该是从北边过来的啊。
“我刚才站在楼上,就见你骑马过来。”小道童指着楼上的窗口。
秦涓无语的点点头。
“我还拿指南盘比照了的,确实你从西边弯过来的。”
“……”
“然后你见我就说的汉话,就是你了。”小道童笑的眼儿弯弯,将一盘新鲜的瓜果奉上。
似乎天下所有的孩子都一样,喜欢和好看的人多说几句话。
“你是要来找我狮虎给他看病吗?”小道童又看向秦涓怀中的赵淮之。
“嗯。”秦涓点点头,不禁又看了一眼天色。
“我师父没有这么快回来的,你先吃点东西,我陪你等。”小道童笑道,“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陪我下下棋。”
秦涓:“我不会下棋。”
“正好,我教你啊。”小道童仿佛来了兴趣,去屋里将棋盘端出来。
“……”秦涓一心担心狐狐,又怎想下棋。
小道童将棋盘摆上后说道:“你把他放在那个床榻上嘛,你这样总抱着他也不行的,躺着的话他或许舒服一点。”
秦涓停了一下,才站起来,将赵淮之放至床榻上。
这才察觉双臂酸胀,早已有些麻木。
待他活动了一会儿后,才走向棋盘。
他偶尔也曾见过曰曰摆弄围棋,他不懂,但看过几次,大致知晓是棋子相围,围死了便能吃子……
“我开始教你了啊,这是黑子,这是白字……”小道童将两种颜色的棋子捏在小胖手里,拿给秦涓看。
秦涓:“……”
这是拿他当小傻子吗。
“我喜欢白子,但狮虎总是让我拿黑子……所以我自己和自己下的时候总是拿白子。”
“你看棋盘上有横着的线和竖着的线,这些子要放在两线交叉的位置,可不是放在格子里哦……我小的时候就会放错……”
秦涓:“……”
他怀疑这孩子拿他当白痴,但他找不到证据。
“你再看看棋盘上有几个黑色的圆点,你数数呀……”
秦涓:“……!”
“曲儿。”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秦涓抬眼间,只见一灰白衣袍的道人推门而入。
年纪二十上下,秀骨清像,束着发,头戴着玉制五梁小冠。
“道人。”秦涓拱手一礼,“恳请道人救救我的朋友。”
道人笑的柔和:“既然你能寻来此地,也该是知晓贫道的规矩的。”
“我来贵府之前已找三位郎中诊治,皆无结果,不光如此还反反复复,病情更加严重望道人救救他。”秦涓哽咽道。
道人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走过去,在榻前停下,看了数眼之后陡然皱起了眉。
道人的手很快捏住赵淮之的手腕,在一瞬间后又惊看向秦涓。
秦涓一愣上前一步,显然他不知道这道人是发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变得如此复杂。
秦涓不敢问,因为他惧怕他一开口,这道人就要赶他走。
直觉告知他,赵淮之的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他急的手心都出汗了,他不奢求太多了,无论去了罗卜之后赵淮之要去哪,就算是赵淮之告诉他说要去找博博怒那疯狗去,他也不拦着了。
但求求赵淮之不要死好不好……
只要狐狐还活着,在撒马尔干草原里顶着风雨成长起来的那只幼狼,便也还活着。
这可是他幼崽时,遇到那道最美好的暖阳。
从俘虏坑里爬出来的孩子,走过蒙古奴部,经历过最惨痛的吉哈布大营。
从鲜血与战火中走出。
他依然站在这里,心有戚戚,却又无比憧憬着来日。
当他终于觉得自己强大到可以拥抱亲人的时候,他失去了舅舅。
当他终于觉得自己强大到可以保护他的一份欢喜的时候,他也将失去吗……
秦涓红了眼眶,澄澈的双眸看向道人,唇瓣轻颤,却又什么都不敢问。
道人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他的手轻轻的将赵淮之的脸往里侧一偏。
只见那脖颈上一粒细小的红痣,安然在目。
道人先坐下写了一张药方让小道童去取药。
小道童接过来,往药房走:“你过来帮我呀,别打扰狮虎呢,他在想问题。”
秦涓赶紧跟了上去。
“你怎知你狮虎、不,师父在想问题。”听多了这孩子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了。
“狮虎他若觉得这个病不容易治就会皱起眉不说话,就是刚刚你看到的样子。”药童说着,指着药柜最上面一层,“最上面右数第三个。”
秦涓拿下来递给他。
小道童将药称了重,一点一点的加减,然后倒入捣药的石钵里。
“再帮我拿这几个。”小道童指着柜子。
两人忙活了一阵,药已经捣好了熬上了。
秦涓从药房里走出来,见那道人在给赵淮之施针。
针灸他听过,但这是第一次见。
只见道人将赵淮之脖子上的那一粒痣用银针围了一圈。
说实话,秦涓看着都有一点害怕。
这让他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了,赵淮之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可是他现在打断道人又不好,他只得忍着,选择相信道人。
道人刚才给赵淮之把脉后,那种惊讶的神情,仿佛又是在回忆什么……秦涓说不上来。
“狮虎,药熬好了。”小道童端着药出来,秦涓忙着去接。
秦涓将药端过来。
道人接过药碗,倒不是给赵淮之喝的,却是……
秦涓看着道人将一碗热烫的药对着赵淮之的颈部,一点一点滴下去。
那药汁就这样,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被银针围着的那颗痣上。
“……”秦涓咬着牙,见赵淮之脖颈那处已经滚烫的仿佛是要蜕一层皮了!而道人还没有要收手的意思,“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终于他忍不住问道。
只听那道人淡声解释道:“他体内有蛊被药物压制本处于休眠状态,但因他近日受过致命一击捡回一条命,蛊虫突然舒醒,开始蚕食他的本元。”
秦涓压根不知道什么是蛊,而且狐狐身上为什么会有蛊?他好久没回过神,因为这一切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
道人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若再晚半个月,贫道的医术已就不了他了,只能眼睁睁看他被蛊虫蚕食成饲蛊的器皿。”
秦涓虽不懂蛊,但从道人的话里,此刻他将这种蛊理解成虫子,有一只虫子在赵淮之体内,而且已经很久很久了,是因为赵淮之被博博怒刺了一刀,伤到了性命才使得虫子复活了?现在虫子要把赵淮之当作器皿繁殖?……
秦涓想着想着脸色已惨白……
他娘的,要知道他狼都不怕,就怕虫子!
刚才还担心赵淮之被烫伤,现在他一副恨不得要把那虫子碎尸万段的表情,让道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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