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为今后考虑了许许多多。
秦涓似懂非懂,他分明是聪慧的,此刻却有些转不过弯来,他竟然觉得赵淮之给他的答案是模糊的。
一口气堵住了喉咙,他不想说话,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转身往院心走去,赵淮之问他去哪。
他说去看看那别家主睡了没有。
赵淮之点点头,只嘱咐了一句,让他别搞太晚回来。
*
和那别家主下棋的时候,他可以不用想许多事情,他也终于有些明白了,这些东西存在的意义。
有时候真的会很消沉,这大概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落寞与无可奈何。
终于,他开始为世俗、伦理、家业、香火……这些事情而烦恼,而当天成长为一个男人的时候,是无法绕开这些东西,无法做到避而不谈的。
曾经他以为人只要能活着,不断的去学习,不断的努力,不断的为了活着和很好的活着就够了……
可当他真的从战场上从签兵奴隶营里走出去,活了下来,开始融入现在这片北方最强大的部族与他们生活的时候……
他才明白,活着并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在被世俗规划好的世界活成骄傲的样子。
他以为他是不在乎的,他以为狐狐是不在乎的。
又或许他们是真的不在乎。
但有些事情,他们说了不算。
“今天怎么了,一直走神。”那别枝一连吃了秦涓好多棋子后突然笑道。
秦涓揉了揉额头:“是我棋艺不佳。”
“你看着像是有心事,并不像棋艺不佳。”那别枝又说道。
秦涓沉默了一会儿,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神色变得坦荡又明媚了,这一刹那那别枝都微微吃惊,这一刻也真叫他感受到了这个少年的美貌。
有漠北人的三分粗犷,又有南边宋人的俊秀,明眸善目,俊逸非凡。
“那别大人,你有最难受的事或者痛苦的时候吗?”少年突然问道。
那别枝又是一惊,秦涓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太冒失了,正要道歉,只听那别枝说道:“有。”
“如果没有那次分离,我想现在我的儿女都有一堆了,或许那之后的日子就是我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只不过我因为久病,感受到疼痛的能力太弱了,连心疼都后知后觉。”
那别枝说起这一段的时候目光是缥缈的,虽如此,秦涓也能捕捉到一丝沧桑感受。
二十九岁的那别枝对十九岁的秦涓说着自己四五年前的一段情.事。
一个蒙族男子和一个宋国女子的故事。
“原以为她是西夏故地里的汉人,如果是我们的婚事或许会容易许多,查出来是却是宋人。”
这一点秦涓曾经也会觉得奇怪,在西夏故地和金地的人,只要说汉话遵循汉族习俗而生活的,不论血统,蒙人一律将他们称作汉人,而宋国的人一般被他们称作宋人或者南人。
这一点转变是近几年才有的,此前他们是有将北方汉人和南方汉人都称作汉人的。
而近几年不知是什么人发明了“南人”一词。
“拿下金国之后与宋之战事尚缓,但西征大军回来之后,与宋的战事刻不容缓,没有人会允许一个身在大斡耳朵的部族家主娶一个南人女子为妻,于是她离开了,在三年前我的人还能查到她的行踪,现在已经彻底查不到了。”
秦涓能感受到那别枝话语里的淡淡感伤与一丝无可奈何,但他也能从那别枝的眼里看到一个成熟稳重的男子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伟岸气慨。
“既然放下了,为何不娶妻。”这才是秦涓疑惑所在,他并不是怂恿那别枝娶妻,更不是在催促,只是疑惑,只是更渴望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更想知道博学如那别枝,像他这样的人有没有对于人生更深的解读……
他是如此的渴望从那别枝这里得到一个不同于别人的答案。
听到秦涓的这一句那别枝起初是疑惑的,但当他看到秦涓的眼睛,便也明白了秦涓的意思。
一只迷茫的狼,迷茫的时候,眼眸里的光依然倔强。
“很不幸我这里没有你想听到的答案,不过我十分愿意和你分享我的答案,因为我不能娶妻,在这个草原上,我娶任何一方都不好,如果妻族的人站在我所相对的势力一方,对我来说是负担,对她来说是灾难,我不想害人,也不想被人害,所以我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
“很抱歉,这可能并不是你想听到的答案。”
他猜测秦涓想听到的是,因为忘不了那个宋人女子……不是,他从来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
生命中无数女子来来去去,若走马观花,他不是草原上牧羊的纯情少年,他是那别氏的家主,坐拥着草原上除王族以外仅次于纥颜氏部落的庞大军队,从大泽以西至垂河以东是那别氏的辖区……
他的成长经历让他必须放下儿女情长,偶尔他也会想起那个冷硬的女子,骑着马从南边来,巴掌大的脸,柔和的眉眼之下却是一副冷硬的心肠。
你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宋国的女人,她竟然掌管着漠北半数以上的经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