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商议,最后愿意参与到这项改造大业中的一共有十五人,其余大部分人多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件事上,选择拿钱离开。
不过,他们也表示,如果木白等人的想法当真能够实现,那么自己很愿意成为第一批付钱入住的房客,木白等人也表示届时欢迎之至,双方遂和平分手。
仓库倒是好找,应天府漕运发达,往码头一圈,附近都是仓库。不过,众人毕竟是要念书的,如果选择的仓库位于仓储的中心区域,那未免有些嘈杂,但如果太过偏远,安全性又难以保障,负责寻找合适仓库地点的学子绕了好几圈,最后才踩着死线盘下了一间位于秦淮河畔的粮仓。
“这间仓库的租借费用虽然不便宜,但几番比对后我认为它是性价比最高的。”负责此事的广东考生轻咳一声,面上还露出了些小得意来,“我看过了大部分的仓库,唯有用作粮仓和布仓的仓库是最干净的,但粮仓储存要求高,环境更佳,我们找到的这间其底部以杉木垫底,四周亦是砖瓦墙。仓主说,只要我们离开后将地面擦干净且不做基础改动即日起便可租给我们用。”
与他同行的几个考生面带兴奋,主动补充道:“应天府夏季潮湿闷热,粮食储存却要求干爽清凉,所以这间粮仓的仓壁之间均设有夹层以隔断外界水汽和高温,还有透泄汗蒸之气的气窗,于我们而言恰是冬暖夏凉,正适合居住。”
“最重要的是——”他卖了个关子,随后在众人的催促声中满是得意地说道,“粮仓防火防水要求极高,我们租借的这间粮仓地下修有排水管道,还有水井,用水非常方便。”
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棒的消息了!众人顿时欢呼了起来,就连最内向的几个学子都抿唇露出了笑靥。
如果可以有井水饮用的话对于这些学生来说不光能省下了一笔买水的费用,还意味着洗漱更加方便。
同时,有地下管道的话到时候沐浴清洁也很便捷,最重要的是,大冬天不用跑去倒马桶啦!
这个不行!木白摇摇手指否决了学生们想要偷懒的想法,表示洗漱水可以倒进下水道,但排泄物到时候还是得找人收走。
人家这儿毕竟是粮仓,原来的人怎么样他们管不着,但作为租客还是得注意点卫生和爱护环境,这份开支可不能省。
“你们进去实地看过了吗?”木白一边将情况留下书面记录一边问几个学生,“还有,和你们对接的是仓主本人还是牙人?”
“是本人。”接下租借仓库这个最重要任务的都是有生活经验且谨慎的学子,几人纷纷向他保证,“我们去勘察的时候特地注意了这点,里头的确如他说的那样比起旁的仓库更暖和,也很干净,水井可以出水,周围也无异味,看起来下水道并没有阻塞。”
“虽然气窗的位置偏高,没有天梯的情况下无法开闭,但其仍有透光之效,白天有日光的时候能保证仓内明亮。”
“那很不错。”木白笑着点头,“这样的话,照明和取暖上或许可以省去些花销。那这个仓库的空置期多久?”
“要到下次夏粮收获时。”考生显然也是做足了功课,“如此即便春闱延期,我们也不会过于被动。”
众人为他的妥帖点了一个大大的赞。木白又问了些有关仓库周边的安全和交通等方面的问题,确保优劣都可接受后将寻仓一项划掉,并且在契书上签了字。
为了统计方便,所有的采购资料上写的都是木白的名字,钱也是由他一并保管。
这和年龄无关,主要是他是能打的里面最精通数算的,精通数算里头最能打的,钱放在他这儿可谓安全性十足。
而且别看木白年纪小,但作为兄长的他大部分时候都散发着迷之可靠的气场。加上他年纪太小,在众人眼中他就算过了会试,多半也会被留在京中于国子监继续进学,所以,东西都留他名字反而是最妥当的。
不过木小白对此倒是有些不同意见,他预先说明:“如果我真的通过会试被留京待用的话也不是一直待在京城的啊,我还得回云南一趟呢。”
他摸了摸自己在这些天辛辛苦苦抄录好的书册,斗志昂扬地表示要将这些送回老家,给他那留在家乡的先生去当课本,到时候他就能收获一茬又一茬的小师弟啦!
众人早就注意到被木白当做宝贝一样天天捧过来抱过去的一堆大部头了,此前还有人好奇他为何要随身携带,现在一听这些都是准教科书,顿时都面露了然。
书本的重要性对于任何地方来说都一样,想要将使用过的书送回老家亦是无可厚非。但思及木小白出身云南,这些“学长”们顿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艾玛,等等,云南!?
那个蛮荒之地哪来的好书?听说那地方又潮,虫子又多,就算是一册好书去了那也要变得破破烂烂了,传到木白手上的书都不知道已经破成什么样了。
他们抄书时候只是几个错字都会造成惨烈结果,更何况是云南那种地方的烂书啊!也难为这小孩能靠着那样的参考书一路闯到京城。
“小白师弟,你快别忙活了,赶紧把书拿出来校对一下!”福建学子一甩自己之前记录工作的小册子开始掏行李,“你对着我的书抄,趁着时间还来得及,赶紧把记错的地方都改了。你放心,我的四书都是从蜀香堂买的,据说他们的书都是广政石经取样,准确率非常高。”
“我这里有《礼记》和《春秋》,你也可以参考。”原本安静坐在一旁打瞌睡的学生们被福建学子的行为提醒,纷纷行动了起来,“此二册书是师兄我从开封太学里抄录来的,保准。”
“我有一册《孟子》,是前宋时候一位举人的笔记,应该也是靠谱的,小白师弟你可以看看。”
“四书的话我也有,也是去开封对过的……”
“我我我,我还有一册《乐经》。”
一时间,众人仿佛都忘记了自己之前在为什么忙碌,个个都进入到了学霸模式,有些摸出了书现场开始比对,有些更是腆着脸请求同僚借书,亦是有现场开始背诵的。
木白呆愣半晌,看着面前忽然充满了学术气氛的现场,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他发现了教科书问题的严重性。
起先,木白觉得自己地处不太受汉文化影响的云南,教科书落后有误也是正常的,但没想到这些人有的来自于出版业繁荣的福建,有的来自于商贸极其发达的广州,有的来自于人文荟萃的四川,居然多多少少都有几册书是自己不那么确定的。
他喃喃开口:“国家……没有一个统一的教材版本吗?”
“此前,元政府治国,哪里顾得上这些?他们不糟蹋书册已经不错了。”一个学生将自己的宣纸抽出来一叠放到木白面前方便他抄录,顺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笑着道,“大明建国也不过十五年,做教材刻石经没有十几二十年完成不了,我们这代只能将就一下了。”
没这个道理,书刊的校对纠正又不是非石刻不可,石刻只是更方便保存,但放到印刷上还应当是以木刻为主。
只要国家将正确的书册发到地方官员手里,再要求地方的书局校正当地书社刻板即可。
书社的模板没错,那么起码几十年内于当地流传的正本便不会有误。
说到底还是国家不重视文化教育。不过也正常,上有行,下则效,在洪武帝暂停科举选士之后,会保持关注这些的人自然是凤毛麟角,这些人的声音自然就更加小了。
更何况依开国时期官员的文化水平而言,恐怕连如今当地的官员自己都背不出几页书,要发动他们去做校对的事,只怕会越对越错。
还是得要靠他们这一代的年轻官员啊。
木白张张嘴,莫名感觉自己的负担很重,不过他看了眼周围的小伙伴们,又忽然觉着或许也不算太为难。
他顺手摸了下凑过来帮忙研墨的弟弟,开始打起了问富贵哥借书的算盘。
富贵哥手里有好多好多书,除了之前富贵哥帮忙问太子借的那一套广政石经外,据说还有好多手抄本,都是富贵哥自己的私藏。
就,不知道该怎么问富贵哥借。木白也没什么可以做谢礼的,他身无长物,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画功现在也被封印了。
要不他学弟弟让人揉揉脑袋行不行?木小白的头发刚刚蓄了一年不到,长度都没到肩,细细软软的,应该还挺好摸的。
起码比弟弟的脑袋好摸,木白自忖道。木文的发质有些硬,扎手,而且还经常跑得一头汗,也就他这个当兄长的不嫌弃了。
木白随即摇摇头将这个不靠谱的念头甩开,决定还是趁着春节还没到,认真写个春联送上。
另外,还有傅家也要送几幅春联。他这些日子可没少受人家的照顾,就连现在他住在外头,傅大哥都没忘了天天派人来送吃食投喂,还给他送来了赶着缝制出的冬衣,里头塞了棉絮,非常暖和。
就是不知道傅家的绣娘是不是有些恶趣味,给他和弟弟的衣服都给缝了老虎耳朵。
只不过弟弟的是真的缝了一对支棱起来的耳朵,他的衣服上则是有个绣纹,木白接到衣服时候没仔细看,还以为是山川纹的一部分,还是木文一眼看出这是虎耳。
不过,木白对此倒是没什么感想,穿起这样的衣服来更是毫无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