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从某一刻起,这条船就已经完全被津岛修治玩弄在股掌之中,但他只做了两件事。
一,把政府派来监视自己的人支开。
二,戳破三木青等人用来欺骗自己的假象。
所谓的“真相”是只要暴露在公众面前就能被接纳的吗?
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有的是办法来掩饰自己的罪恶,哪怕是一时的清算,他们也能很快崛起。
那么这样徒劳无功的成果还能算是复仇吗?
津岛修治把这赤/裸的真相通过玫瑰女士传达给了这条船上潜伏中的所有不安分份子,轻而易举的就将他们勉强维持的信心打破。
然后希望没了,只剩下绝望的他们除了听从玫瑰女士的话还有什么呢?
他们一无所有。
玫瑰女士就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津岛修治用来控制棋子的媒介,梦鸠简直能想象的出玩弄着人心的津岛修治的表情是何等无趣。
一副我追求的不是这些,你们快给我带来点儿乐子的牢骚样子。
实在不知让人怎样形容才好。
不过梦鸠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从登船开始就被这个搭档算计了,之前那个计划与其说是担心他因为良心不安冲动的破坏计划,不如说怀疑自己这个政府派来的人,会因为任务的原因扰乱他的步调。
比起自己,他才是真正的唯恐天下不乱!
想清楚之后,梦鸠不禁嗤然。
不愧是你啊!
津岛修治!
他一时竟是不知该为自己这么受到“看重”而高兴,还是为从一开始就被支开感到无力。
津——岛——修——治——!
不论如何,这个男人确实一次次超出他的想象。
那么——
“你又有没有算到我会怎么做?”
梦鸠说完,突然强烈起来的海风吹乱他的发,露出一双深沉的眼眸。
……
整条船上最高的地方,津岛修治就在那里,两手随意的交叠在围栏上,身体前倾,眼神在人群中观察着感兴趣的内容。神情,氛围,在他身上如同dú • lì在另一个世界的异形产物,充满了与整个世界不相容的厌倦感。
观看了有一段时间,他忽然幽幽一叹,整个人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居然到现在为止还在计划之中,搞什么啊,既然是弱者的话,那就多少有点儿骨气啊,不是说要为死去的同伴复仇吗?那只是这样……可不足以引来地狱的使者。”津岛修治轻柔的语气融入到风中,通过佩戴在耳上的微型对讲机传达到执行者心中。
顿时,爆炸声这次从左侧船舱里响起!
骚动再也无法形容此刻的画面,这是一场灾难!
甲板上不断的有人涌入,女人在尖叫,孩子在放声大哭,男人在快速的和工作人员表达自己的愤怒,船长等人焦头烂额……
这副场景落到津岛修治眼中,倒是比之前的衣香鬓影,灯红酒绿好看的多。
在整条船差不多八成的人都跑到甲板上来之后,他对耳机里面的人说:“目标白色西服,穿着粉色衬衣,大约三十岁左右,金发碧眼,气质突出,很容易在人群中找到。”说完,他摘下耳机捏碎,随手丢进海里。
这个男人做完这一切懒洋洋的趴在手臂上,等着对方行动起来。
没多久,玫瑰女士的人渐渐靠近那个男子附近,然后手法隐蔽的把炸弹放在他身上。
几分钟过去,这个男人还活着。
又过去十分钟。
这个男人还在活蹦乱跳,已经有人安排他和一波人坐上小艇去附近的小岛上避难。
津岛修治见状感兴趣的扬起眉头,无聊了这么久,总算出现了有意思的发展了。
他在的这个位置就像是最佳的观众席,高高兴兴的观赏着下方的闹剧,漆黑的眼眸幽暗无光,嘴角弯曲的弧度代表着笑,他看起来也非常开心的样子,但津岛修治的情绪全无波动。
这个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开心。
下方的人流已经大到一定程度,没有人能控制住这混乱的场面,尤其是场中大多数人都身价不菲,地位相差不离,那么以往有过的矛盾自然而然的变成了现在的导/火索。
导/火索引来的冲突不比炸药的效果低上多少,幸好玫瑰女士在这个时候出场了。
艳丽的宛若玫瑰般怒放起来的女子,她的美貌让所有人印象深刻,但是最值得铭记的却是她发出的那一声声诘问。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伙,不知你们认不认识我,我叫三木青,你们可以叫我玫瑰女士。”
她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一时间整条船上的人都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听到了这个在尾音兴奋的颤抖起来的高昂女声。
玫瑰女士三木青微笑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展露出最美的姿态,她的目光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平等的包容的,不分性别,连小孩子都得到她一个笑脸。
“我知道大家都在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处境,毕竟这条船上有很多炸弹,它们正在一个一个引爆。”
“而你们孤立无援,在求生的立场上,在场各位都是彼此的敌人。”
“我为此感到遗憾,十分遗憾,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想知道让你们如此恐慌惧怕的罪魁祸首是谁。”
“——是我!”
三木青忽然毫无预兆的告诉所有人,自己就是那个带来恐慌与绝境的罪人,然后大声呐喊。
“憎恨我吗?感到荒谬吗?”
“那可太好了,这正是我想要的。”
“因为就在五年前,我也像你们现在一样害怕。”
……
“玫瑰女士三木青,个人能力出众,因此深受同伴信赖,但是缺点也非常明显,只要戳破她一直在怀疑的,她就会彻彻底底的变成暴/乱分子。这个女人的心早在五年前的厄运中被摧毁了,留下的姿态是许多具残骸组合成的破碎影像,不需要去引导,她自己就会把所有人带向绝路。”
津岛修治在这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地点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幕,自言自语的内容可以说是彻底的把三木青整个人剖开,挖掘出了内在。
这一个偏激的灵魂遇到他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因为当一切走向毁灭的时候,这两者都变得不再重要。
不过,三木青这时应该是觉得幸运的吧?
因为正是津岛修治的出现,她才能彻底的,决绝的朝这个世界展开复仇!
原本包括她在内的这些拍卖会的受害者,侥幸逃脱者,在多年的辗转反侧后,重新回到这条带来无数噩梦的邮轮上,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伤害他们的人感受到自己曾经为之绝望的痛苦!
只不过在此之前,他们的想法还受到道德法律的束缚,所以尽管每个人都充满了决心也成不了大事,只是一群弱者的小打小闹,但是津岛修治亲手帮他们把这层枷锁剥除,把他们全部的人性野兽释放出来,接下来,他就找个地方开始看戏,用那双笑起来也是无光的眼睛去欣赏野兽是怎样吃人的。
犹记得他曾经有个外号叫“横滨开锁王”,这些人证明他在打开人心这把锁上,也是手艺非凡。
不过应该也差不多了,他如是想到,手指在脖子上的项圈接口处拨弄两下,这个关键时刻能夺人生命的物件就被他拆下来,拿在手里。
目光平平淡淡,津岛修治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变化,看来他早就有所准备,居然连这种东西的锁都能打开!
三木青如果看到这一幕,不知会不会察觉到当初的交易完全就是个陷阱,但此时已经完全陷入狂热之中的她,还有她的同伴早就没有余力去关注津岛修治的下落。
他们的交易在把拍卖会举办人的形貌告知给对方时就已经结束,津岛修治现在哪怕出现在他们面前,也和那些惨叫哀嚎的普通人没有两样。
这艘船上正展开一场血色的复仇,而他作为引导出这一幕的真正的幕后黑手却在最后关头被边缘化了。
难说这是不是津岛修治早就考虑好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论这条船上会不会有幸存者返回大陆,都绝对不会有人把津岛修治曾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传扬出去。
他就像是一个幽灵,明明一直都在,却不为人知,但从结果上看,他是一个玩弄人心的恶魔,到了最后,契约者也好,被害者也好,无关人士也好,所有人的灵魂都是他的。
贪婪,残忍,冷酷,无情的魔鬼!
惨剧从他上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会发生了。
当他掏出衣服里不知何时黏上的qiè • tīng • qì,对着qiè • tīng • qì对面的人说:“可以过来了,青瑛君,”津岛修治的瞳孔忽然扩大。
自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情况怎么看怎么惊悚!
“嗯,你没有别的话好说了吧?津岛修治。”
梦鸠手里拿着和那枚qiè • tīng • qì成对的接收装置,在津岛修治看过来时,把它丢向旁边的大海,大步朝他走去。
一直以来表现的从容不迫,甚至带点儿小散漫的青年尴尬的勾起嘴角,空洞的眼睛不知何时填充进了神采,他露出礼貌的微笑,努力分辩。
“你说什么呢?青瑛君,我可是一直有在努力做任务,你看,我已经调查出拍卖会幕后的举办人正是德雷顿跨国贸易公司的总裁,本·斯雷因·德雷顿的独生子,艾伯特·德雷顿,你看,就是那个家伙!”
给人以修长观感的手指不假思索的指向被拖到人群分离出的空地上的男人,玫瑰女士的布罪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在暗地里进行人口贩卖,拐带女性,所有人也已经知道,这次的不幸事件全都来自于受害者的复仇,所有人在这一刻再也无法维持高高在上的姿态冷眼旁观,因为玫瑰女士说:“这条船会沉没,因为你们先前的沉默与视而不见,我们会一同前往地狱,赎清罪行!”
全场哗然——!
七十一
“那个那个!就是那个家伙!!在青瑛君不知跑到哪里去的时候,我可是非常努力的在收集情报啊!”
无视下方各种哗然,津岛修治这时活泼的像个孩子,手掌无辜的合起,眼巴巴看着梦鸠,至于这货随口往自己搭档头上扣黑锅这种事……算了,就原谅他吧。
梦鸠只能说自己已经快和中也一样习惯了,但是津岛修治,在明显应该认错的时候,竟然还主动挑衅,你是不是欠?
“津岛修治,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低沉的像是酝酿着磅礴怒气的声线吓得俊秀的青年吞了口唾沫,他紧张的睁大眼睛,磕磕绊绊的道:“没有。”
梦鸠:“好,下船后你就可以和我走了。”
咔嚓——
津岛修治一双腕子被铐进钢铁做的“手镯”里。
梦鸠露出假得不能更假的微笑:“什么话回去再说!”
津岛修治:“……”
你这就过分了!
举起手,看看反光中的手铐,整个人陷入可疑的沉默之中。
“青瑛君,这就是做你搭档的待遇吗?”
半晌,他幽声质问。
梦鸠面不改色道:“当然不是,这是犯人的待遇。”
“那你是说我是你的犯人吗?”津岛修治恼火的摇摇手,“银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