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幽幽一声叹息,他其实最为迷惑的还是自己为什么仍然保留这么一具弱小无力的躯壳。
如外表所表现出的那般脆弱,脆弱到让它继续存在显得是如此不合常理。
按照以往的想法自己应该从回归本体的那刻就让这具身躯意识消散,变成单纯的梦或者养分?
因为梦鸠庞大的精神世界,灵魂意识会对将自己塞入这么“狭小”的躯壳里感到不适,趁早脱离这种状态才是合情合理的做法。
可是梦鸠意外的将它保留下来,做法一如先前捏了这么一个人形容器,还将自己硬塞到这里面时一样不可理喻。
时至今日,他依旧没有想明白自己的做法,深海的寂静加深了他的困惑。
不过这副身体如今已经没有一丝力量存在,所有的梦都回归到本体之中,伴随着心脏的跳动,飞鸟羽化之时,梦世的神明将会由这心脏之中诞生,然后君临现实世界。
未来一目了然,因此也就毫无期待可言。
梦鸠又开始感到无趣了,无趣到他开始数着心脏的跳动声打发时间。
“咚!”
哎!
梦鸠一惊,下意识按住空荡荡的胸口。
“怎么回事?”
也许是因为这副人类的身体只剩下单纯的意识而没有力量的缘故,他对自己本体的一些变化十分敏感。
刚才心脏跳动的那一下和之前几次跳动的频率有着微妙的差异。
“咚!”
又来了!
梦鸠重重一震,眉目之间不由笼上深深的疑虑。
黑色的水流卷过梦鸠苍白消瘦的脚掌,不具备性征的细白小腿在深色的衣摆下线条显得格外美好。
这个男人他坐直身体,朝着心跳声传来的方向翘首以盼,仿佛想看见什么似的,流露出自己所不自知的期待。
事实证明,大妖的执念是恐怖的。
哪怕是遗忘,它的心记得,它就会永远受到执念驱动。
不然,游走四方,斩妖除魔的卖药郎也不会说,当妖怪与人心结合就会诞生此世最为恐怖的修罗之咒了!
这一刻,受到“诅咒”的驱使,本该安安静静的等待神权戴冠之时的梦鸠的发丝一瞬变得雪白。
梦色一般的柔软纯白让他拥有一丝微弱的足以打开两界的力量。
他拉开“水面”,本能让他看向了恶梦之城上的那道影子。
“他”站在城池最高的地方,双手迎着风舒展开自由的幅度。
衣袍逆着风向后飞旋抖动,这个男人虽然在竭力微笑,但敏锐如梦鸠却能看出他已经精疲力尽。
不再阴谋吊诡,也没有高深莫测,枯败病态的身体恢复到纵身一跃的那刻。
这一刹那,仿佛某个已然度过的时光再度重临。
梦鸠的脑子一片空白。
太宰治冲着血日的方向,他可能也不确定梦鸠有没有看着自己,但梦鸠确实在看着他。
“再见啦。”
这个男人的嘴唇翕动,熟悉的……越来越熟悉的滋味涌上心头。
尽管梦鸠早就猜到自己和这个男人的关系不一般,但当记忆回归之后的那刻,他仍如惊雷炸响,浑身一颤!
恐怖的天雷划破梦世的天空,展翅高飞的神鸟打破生死的界限救下人类,为此触犯梦世绝对不容易触犯的禁忌,以至于天罚破空,数之不尽的雷霆撕裂大妖怪坚不可摧的□□,[他]的血洒落白世。
神鸟的哀鸣响彻三千世界,[他]决然无悔的飞到天空的至高处,独自一人撑下了所有。
这回他总算明白了。
为什么会在穿上人类那脆弱的躯壳时生出一股熟悉感。
因为他曾为了理解一个人,无数次把自己塞到那狭窄到喘不过气的容器之中。
为什么他会在变成噩梦时仍顺手捏了这么一副躯体,生搬硬造的和原本的躯体融合到一起。
因为他哪怕遗忘,骨子里仍记得那么一个人。
为什么会遗忘呢?
因为遭到天谴的灵魂本身就是一个易碎的水杯,灵魂和躯体维持着脆弱的平衡,这种时候一股外力的介入成了打破现状的契机,丛云牙推动了梦鸠意识四分五裂的过程!
本来这个时候梦鸠对太宰的记忆会被丛云牙抹消,方便它操纵那时懵懂如新生儿的失忆大妖,然而他对这个人类的执念强大到硬生生以那副残破不堪的姿态转化噩梦,反制住丛云牙的邪念。
记忆在双方交锋时就此沉落深海,但这却是一个好消息。
失落的总会被找回来,抹消的却再也找不回来!
关键时刻梦鸠做下这个决定时,难说是不是坚信自己一定不会忘记太宰这个人。
只是现实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幸运。
因为从没被他考虑在内的太宰本人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到彻底忘记他的噩梦之主身旁,这个行为加速了梦鸠找回记忆的速度,失落的记忆拼图被潜意识一片一片打捞完毕,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现在,太宰治就这么暴力的踹了他一脚,充满了这段时日以来的恼怒不快!
恶梦之城上的那道人影毫不犹豫……和记忆之中一模一样的带着解脱与放松的表情坠落下来……
而这一次他来不及去救他。
他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