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说着,抬眸看向门外的朦胧细雨,月光下的雨水有些洁白烟雾。
与先前的倾盆大雨相比,现在已经算是很小了。
但三月的雨,也是很冷人。
长生将银票收好,然后费力的拔掉蓑衣男子的衣服,当看见其胸口上有只蜘蛛刺青,他抬头说道,“娘,真的有图案!”
宁秋收回了目光,微微点头:“嗯,将图案形状给记下来,我们走。”
长生照做,但他是个细心的孩子,顺便将蓑衣男子给脱得精光,甚至连衣服都检查过一边,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了,这才站起来。
“娘,这里三张百两银票,我们拿走吧。”
长生从怀里拿出刚刚收好的银票,他很是心动,只要有了这些钱,娘亲就可以去找个好大夫了。
“可以,”宁秋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长生立马笑得开心,他将银票小心翼翼的收好,这才扶着宁秋,跨过门槛,往雨帘里面走,渐渐远离了破院。
他本来想要拿蓑衣给娘亲挡雨的,可是娘亲没有说,他犹豫了会儿,也就没有拿。
长生不笨,他隐约猜到是因为他帮了贵人送信,才会引来有人想杀他们的,所以要是拿上蓑衣,被发现就不好了。
而且走在树下,朦胧细雨被遮挡着,倒也淋不到身上,只是叶子上都是积水,他们碰到后衣服和鞋子都湿了。
这些遮蔽身体的衣物本来就已经破烂不堪,更无法保暖,现在一湿,那股冷意就像是钻进了骨子里,让他嘴唇发紫,抖了抖身体。
“娘,我们要去什么地方?”长生地头看着,仔细着脚下的路,生怕担心大雨过后路滑摔倒。
“进入青平州,找家客栈住下。”宁秋说道,此时他们已经绕着小路,来到了官道上。
现在也才是酉时,只不过是下雨,天空才阴沉沉的很黑,且还是春冬交接点,故而暮色看起来才像是大晚上。
“娘,从这里到青平州大概要半个时辰,夜里市集很热闹,我们还能赶得上。”长生对这点很熟悉,他经常独自一人进去城里乞讨,来来回回跑多了,自然就懂了。
宁秋微微点头,两人走在官道边缘,互相搀扶着慢慢往前走。
忽而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
他们往角落边又挪了些位置,这时上来不少骑马的官兵,前后都有护卫,中间则是一辆马车,正在严密保护着前进。
只不过与宁秋他们错身而过时,这支队伍停了下来,但也没有站在路中间,而是往旁边靠了些。
前面的路被挡着,宁秋他们只好往官道中间走,只是露过轿子旁边时,轿内帘子被掀开,露出了张端方君子,浑身正气的俊脸。
他看着这对母子如此艰难,放下帘子时,朝着外面说道:“姚言,将这位妇人和孩子先留一下。”
“是!”
前面骑着棕色,身穿武将护卫服的男子翻身下马,拦在了宁秋他们面前。
长生有些害怕,他担心是那些坏人来杀他们的,下意识抬头看向娘亲,见她很镇定,心里又平静许多。
“这位官爷,拦下民妇,是为何?”宁秋拄着拐杖,声音很是沙哑。
若是平常百姓见到官差,都是吓得得很怕,可如今她一个装扮如乞丐的妇人非但不害怕,还淡然得很,这让下了马车的郭缙微微侧目,多了几分注意。
姚言是抱拳,弯腰道:“这位夫人,我家大人有请。”
他并没有在意宁秋他们此时一身脏兮兮的模样,公事公办,称呼也很尊重。
郭缙走上来,浅笑道:“在下乃新上任的知洲,见夫人带着孩子困难前行,可愿乘坐在下的马车,稍你们一程。”
这条官道只能通往青平州,并未有其他地方,故而他自然是断定,他们也要前去青平州。
为官者,自然是要时时刻刻心系百姓,见到百姓有难,他又怎能视而不见,甚至还多加嫌弃呢。
宁秋心中有点诧异郭缙的做法,但她也没有拒绝,淡声道:“民妇多谢大人。”
能够少走点路,她何乐不为,毕竟瘸着一条腿,还锥锥的疼,是真的不舒服。
将他们送上马车,郭缙这才看见,这名妇人头发遮挡下满是烧伤疤痕的脸,他心中微微一顿,面上却不显。
有名随从让出马给郭缙骑,他自己走在轿子旁边,从这里到青平州的路程已经不远,且步行对官兵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姚言,等会儿到了青平州,你派个人将这对母子安顿好。”郭缙牵着马绳,又补充了句:“帮忙找家客栈,且给点银子即可,其余就不用了。”
他能帮的不多,且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日后再派人多关注,若是困难依旧,再帮忙找个谋生的法子。
“大人,属下知晓。”姚言抱拳,他微微皱眉,疑惑说道:“只是大人,您可瞧见了,这名妇人见到官差,甚至大人您都道出了身份,她居然如此镇定自若。”
他跟在大人身边几年了,调查过各种各样的棘手案件,这习惯养成,如今碰见不同寻常的地方,都下意识的同案情联系起来,怀疑是不是凶手或者证人之类。
郭缙勾唇浅笑,越发显得风神俊朗,“官员也是人,同老百姓没什么区别,只是做的事情较多而已,不害怕又有什么好诧异。”
“大人说的是,是卑职想多了。”
姚言一副受教态度,他家大人确实爱民如子,除了在审理案件时令人畏惧,其余时候确实平易近人。
外面两人的谈话,宁秋自然是听到了,但也不在意,舒舒服服的靠着,暗自调息内力,缓和下有些刺痛的脚。
马车里挂着个香囊,里面散发出淡淡熏香,可以让人不晕,提升点精神。
长生抱着娘亲的手臂,有些疑惑道:“娘,当官的都也有好人吗?”
他还有点缓不过来,没想到会碰上个好官,这一路求生来,他所见的官都很坏,以权谋私,欺压百姓,所以心中有些憎恶。
宁秋闭上眼睛,有些困倦,“有坏官,自然就会有好官,只是能坚持当好官的不多而已。”
长生若有所思,他反复琢磨着这句话,抬头见娘亲已经靠在马车上睡着了,他也就没说话打扰,而是靠在娘亲的肩膀上,也泛着瞌睡。
马车走得很平稳,不知不觉间一刻钟过去,他们来到了城门口,守卫的士兵检查了通行证,这才让他们进去。
主街道很热闹,但他们是往东而去,这儿比较安静,来往人群很少,向来也是肃静之地,因为前方就是知州府邸,还有衙门所在地,也没人敢来喧哗。
当马车停在知州府前,宁秋被官差搀扶着下了马车,长生也被抱了下来,她看向郭缙,说道:“多谢大人出手帮助,民妇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罢了,无需挂齿。只是在下刚上任,还有诸多事要处理,招待招待,还请见谅。”
郭缙摆了摆手,他偏头看向姚言,后者会意,拍了个护卫将这对母子送去客栈,但是宁秋给拒绝了,“大人尽可去忙,我们已到了此处,可自己处理了。”
“若是需要帮忙,可来知州府找我。”郭缙闻言也没有挽留,让姚言给了他们十两银子傍身。
“多谢大人,民妇感激不尽。”宁秋安然接过,母子俩慢吞吞的朝着街道走去,背影越来越小。
此时有人去敲门,知州府邸瞬间灯火通明,不少人前来迎接。
姚言走到马车前,撩开帘子,发现软座上有一锭银子,也是十两,同他们方才给的相抵消。
“大人,您看。”姚言拿出来,走到了郭缙面前。
郭缙愣了下,随即笑道:“还真是个有趣的妇人。”
他有种直觉,日后他们还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