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胤禛提到死,苏培难得迷信,总感到不吉利,忙安慰道:“王爷若是在天有灵,知道皇上这样自责,肯定会不好过。皇上,先前奴才见着了宝亲王,他还让奴才多劝着皇上,一定要保重身子呢。”
胤禛好似提不起劲,哦了声问道:“你与弘历说什么了?”
苏培仔细说了两人的谈话,胤禛先是漫不经心,听着听着就严肃起来,末了说道:“你说得很对,落后就要挨打。西洋人有自己的打算与主意,他们不远万里而来,定是有所图,买卖得做,却不得不防。在各个关口,一定要查得仔细些。”
现在与西洋人的通商,依着关系好坏随时在调整,不过苏培没有见过,彻底关闭通商口岸的情形。
大清始终保持对外的通商口岸,哪怕是晚清时,都从未彻底关闭过,甚至送了学生去西洋留学,学成归来了一批优异的人才,比如铁路方面有重大贡献的詹天佑先生。
胤禛说完,脸色白了几分,轻抚着胸口,不耐烦地说道:“这个鬼天气,屋子里再多摆几个冰鉴,热得我胸口都闷得慌。”
苏培神色一变,赶紧站起身,说道:“奴才去请太医。”
胤禛要叫住苏培,见他已经窜了出去,失笑摇摇头,由着他去了。
过了一阵,太医前来了,胤禛歇息了一会,已经好了许多。太医诊脉之后,只说他太劳累,让他多歇息。
苏培微松了口气,送走太医回来,胤禛斜靠在塌上,笑话他道:“你就爱一惊一乍的,我哪有那么严重。你放心,我还想多活几年,还想看着大清千秋万代呢。”
自从上次闹了辞职之后,胤禛算是与苏培彻谈开了,他没有太多的顾虑,说话已经随意了许多。
苏培沉默了片刻,径直道:“不可能。”
胤禛白了他一眼,神色怅然道:“我知道。这不过是所有帝王的念想罢了。”
苏培更加直白了几分,说道:“以后说不定会没有帝王,英吉利都成了议会立宪制,帝王的权利变小了,几乎快成了摆设。像是法兰西,佛郎机等国,一定会紧随英吉利的脚步。”
英国的政权变动,早在康熙时就已经发生。胤禛沉吟了片刻,打趣说道:“这样倒挺好,只做皇帝不做事,还照样能享受荣华富贵,这样天大的好处,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苏培知道胤禛只是说说罢了,谁肯把手上至高无上的权利交出去?
尤其还是胤禛这样事无巨细,恨不得事事都亲自动手的工作狂。
大清的没落,在于大清的封建体制,总不能让胤禛或者弘历,自己推翻自己,走向共和。
就算胤禛与弘历有这个魄力与胸襟,也要问问那些八旗老爷们同不同意。
两人说了一会话,见到外面起风了,苏培起身去关窗,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湿意,神色一喜,说道:“好似要下雨了,只要几场秋雨,天气很快就会凉下来。”
胤禛笑骂:“你不加冰鉴就不加,少拐弯抹角说什么雨不雨。”
苏培只当没听到,出去亲自盯着胤禛的药。
当晚果真下了一场雨,天气凉爽了许多,两三场秋雨下来,如苏培说的那样,圆明园入了秋,园子里的枫叶,已经开始泛起红痕。
这天胤禛睡到半夜,总觉得不舒服,头晕不说,还阵阵恶心。
苏培被小太监推醒,听到胤禛身子不适,胡乱套上衣衫就往九州清晏跑。
在门口,与急着赶来的太医遇上,院子里灯火通明,苏培心不由得往下沉去。
奔进寝殿,胤禛躺在床上,脸色白中泛青,嘴唇发紫,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随着消瘦的脸庞滚滚而下。
苏培停下了脚步,静静看着太医诊脉施针,心里与脑子都空荡荡的。
他不记得雍正具体当了几年皇帝,只记得时间不长。眼前胤禛的状态,苏培能判定,肯定是心脏问题。在医术发达的时候,都不一定能抢救过来,何况是大清。
太医施了针,却没有半点用,胤禛依然痛苦呻.吟,手在空中无意识乱抓,连气都快透不过来。
苏培眼睛干干的,胸口憋着什么,快要爆发了,却发不出来。
转身走出去,随便抓住一个小太监,厉声吩咐道:“去请宝亲王,还有张廷玉鄂尔泰等军机处的大臣来,快,马上去!”
小太监吓得脸色大变,忙应是往外跑了出去。苏培慢慢回转身,腿像是灌了铅般,拖着走回寝殿。
胤禛只剩微弱的呼吸,脸已经全无血色,嘴唇与脸一样,白得吓人。
太医拿着针不断颤抖,不敢再扎下去,苏培走上前,跪在了床榻上,轻轻叫了声皇上。
胤禛头已经不会动,只眼珠子动了动,好似听到了苏培的话,在回应他。
苏培努力平缓了一下情绪,清楚说道:“奴才已经去叫了宝亲王他们,您再等等。”
胤禛似乎吐出了口气,人渐渐安稳下来,却没有等到他们,赫然薨逝。